洛陽,新南市甲字坊糜子街二號,原本河北河南的糜子鋪,早已經關了個干干凈凈。#雜ㄨ志ㄨ蟲#有一年做過精白面,后來也關了。陸續有煤球、煤餅、煤爐、鐵料、銅料等鋪面商行在這里落過腳。
雖然改換了好幾茬門面,但早先因為是做糜子的,于是糜子街的稱呼,就落實了下來,一直叫到現在。洛陽城南出了城門,到新南市和羽林軍那里,一提糜子街,一準就知道是甲字坊的哪條街。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啊。”
屈突詮摸著頭,然后有些猶豫地看著鄒國公府出來的管事,“老叔,你看眼下這金銀商,偏是要在咱們地界讓著做中人,萬一出了事情,如何是好?”
鄒國公府的那位管事也是有些為難:“二郎這般說,老朽也無甚辦法啊。誰叫,誰叫他們都認華潤號,認順豐行,認‘忠義社’的人。二郎和操之公是兄弟,眼下這些人,都是認準了二郎的啊。”
“唉……這……唉……”
前年因為伊予銅山、靺鞨金的緣故,洛陽興發了不少走私金沙、銅礦的。后來查的嚴,但只要在蠻夷寨主洞主那里有門路的,總能淘到好東西。就說這靺鞨金,不錯,大頭那是皇帝陛下吃了去,可備不住手指縫攥的緊,還能流點兒沙子下來不是?
可這一路前往遼東,走陸路是不行的,定然是要走水路,或者說是海路。走海路,就要有船,有船還得有人,有人還得能航船航得起來。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缺一樣都不行。
大大小小淘金的金銀商,聚集在洛陽這里的,不管是黑白兩道,約莫在二三百光景。最多的時候,走私蟊賊多如牛毛,僅僅是從郁洲偷渡上岸的,貞觀十五年下半年,抓了沒有一千也有五百。
渠道穩定下來的狠人,也不是那么好混的,總歸有手頭緊甚至失了消息的。借高利貸跑去淘金者,不計其數,但是只要能做穩,一趟回本還能翻身。
而期間,自然也有想著降低風險的,少賺一點,多拉一些人,風險收益平攤。
其中就有鮮卑人、匈奴人、西羌人、突厥人、新羅人……他們這些人,多是舊時部族中的貴族或者頭人,最不濟也是二代。在朝廷里面,肯定是屁都不算一個,但在屈突詮這里,因為有慕容諾曷缽的緣故,屈突詮在胡人圈子里,屬于是指路明燈。
無它,屈突詮靠著張德,曾經在三州木料倉做過班,還做了一任縣令,又在皇帝發放“王下七武海”許可證的時候,做了新南市附近一個監場的一把手。主要就是土木金石這一塊,又因為屈突詮和李奉誡關系不差,在李奉誡離京之前,文化圈的二代們,還是很給蔣國公家的二公子面子的。
種種原因吧,那些個實力不算很強,但渠道相對穩定,又想細水長流更進一步的金銀商。就拿了一部分的業務出來,又華潤號、順豐行以及屈突詮三重作保,這一部分可能占據一半或者三成或者一成不等的業務,就等于說是拿股份換資金。
放別的窮逼地方,肯定沒什么卵用。但在新南市,又有屈突詮這個“忠義社”出身的“大佬”作保,加上華潤號作為“中間人”,買賬的不少。至于怎么定價,那是全看眼光膽量。
遇上沉船,那自然是打水漂。
沒遇上沉船,金子上船靠岸還到了洛陽。那么恭喜,您發財了,發大財了。
當然時光荏苒,早年李董的庫房里,可能也找不出幾斤金條來給皇后老婆打個首飾什么的。眼下那是闊氣,多了不敢說,幾百斤黃金肯定是有的。過年用作打賞的馬蹄金,李董僅僅賞賜給魏王李泰,在遷都當年,就有五百枚。
一個馬蹄金半斤重,光這點馬蹄金,就足夠魏王李泰招兵買馬干死一票不服的。
因為豐州銀礦、伊予銅山、靺鞨金的存在,大大改善了唐朝“錢荒”的狀況。甚至在貞觀十六年,曾經局部地區出現過金價下跌的情況。當然這個局部地區,只會是權貴富集之所,唯長安洛陽而已。
今年風調雨順,糧食增產不少,長江汛期到來,除了襄陽對面的“泄洪區”倒了霉,基本沒有遭災的地方。
有了這個基礎,吃飽了力氣沒處使的小年輕,效仿前輩,也弄了一條靺鞨金的航線出來。
此人倒也不差,來頭不小,乃是被錢谷錢老板搶了明鏡的柴令武。
兩批金沙一到,柴令武鳥槍換炮,堪稱二代中的大土豪。然而這位爺總算長了腦子,知道運氣這種事情,不可能眷顧他長久,于是第三次開船之前,柴令武既有分攤壓力風險的考慮,也有擴大業務的想法。
于是,他準備再買兩條船,但這個錢,他一時半會兒,是拿不出來的。前兩批金沙通過他老子柴紹的門路,在內帑那里脫手之后,主要就是置辦了城北的物業以及新南市的地皮碼頭鋪面。
剩下的錢,別說兩條兩千石的“十四年造”,就算是八年造也買不起。
這個錢,就按照兩條“十四年造”大船入股,收益全看船只從航路上歸來之后。金沙、皮草、草藥、礦石、珍珠……不管什么東西,能賺錢就好。
兩條“十四年造”,目前只有漢陽造船廠有這個實力開建。材料、人工、時間、交付,一套流程下來,不講究的話,半年可以水上漂;精致一點,十八個月上下總歸是要的。
至于提前交付給多少獎金,那就看船東的魄力。
柴令武是有魄力的,他把股份換資金的平臺,放在了華潤號上,還表示值百抽一應該的。華潤號的洛陽大檔頭一開始覺得這事兒沒毛病,就應承了下來,還捎帶上了順豐號和屈突詮……
本來嘛,這是個一錘子買賣,但萬萬沒想到的是,有些個信不過自己也信不過別人的土豪,一琢磨:還有這種操作?
于是就全部找上了華潤號洛陽堂,一年多兩年下來,特么的還挺有板有眼。自家業務的股本、物業的紅白雙契、約定的分紅票證……甚至連賬房都指定華潤號洛陽堂的誰誰誰。
原本還不覺得如何,直到華潤號洛陽堂大檔頭突然發現:特么的老子這里會計怎么不夠用了?
一看,全特么在給別人算賬。
有心說不干了,可首先這值百抽一簡直跟收稅一樣,爽過吸貓,根本停不下來;其次,眼下新南市但凡想要拿業務換資金的,一股腦兒全在這里,要是散了,那就不是得罪一家兩家。
于是別說屈突詮這個意外中槍的,就是華潤號洛陽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也都是進退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