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總是難受的。☆→,
一向早起的張德,賴了個床,然后縮被窩里裝死狗。
“阿郎,我去西市幫你打些董婆子的醪糟回來沖蛋醒酒。”
“嗯,隨便,早點回來。”
薛招奴于是嘻嘻一笑,沖府門口等著的廚娘道,“九嬸,阿郎準了,我們快去吃醪糟吧,晚了吃到的可都是兌了白糖的。”
“董婆子也是作怪,竟拿白糖提味,當真大手大腳。”
“能多賣一文錢呢。”
薛招奴甩著腦袋上的雙丫髻,一身粉綢掛著羊絨襖子,皓腕系著一只香袋,里頭塞了一些銀錁子,還有張公謹結婚之前打賞的金豆豆。
她倒也不怕被人搶,后頭還跟著四大保鏢之一的張禮壽,廚娘若是看中了合意的羊腿,總是要有人提拉搬運的。
張禮壽這么趕著駑馬,板車嘎吱嘎吱朝著西市去了。
而這會兒,張德迷迷糊糊地還在睡回籠覺,有點清醒的時候,便喊道:“阿奴,倒杯熱水來。”
“這就來。”
不一會兒,水杯放在了榻前擱板上。一支箬竹燒彎了做成的吸管插在了水杯中,然后露出半張臉的張德張開嘴,吸管一頭到了嘴里。
睡眼惺忪的老張喝了一會兒,然后把吸管吐出來,道:“總算長進了,沒讓我少疼你,水太熱太冷能喝?唉,你這丫頭也不知道啥時候懂事。”
說罷,張德又嘟囔了一聲:“你看看嬸娘,雖說不愛紅裝愛武裝,卻是個懂事體的,你光會給我暖床,有個屁用。將來家主婆容不下你。小心天天挨打……”
“才舍不得打呢,那么機靈可愛。”
“我就不喜歡你頂嘴!”
老張然后掀了掀被子,覺得有點冷,便道,“都二月底了,還這么冷。把我衣裳拿來。得起來了。”
“穿哪一件?”
“上工,穿綾羅綢緞嗎?真不會過日子,整天只知道吃吃吃!”
“吃好了才能長大啊。”
“你長個胡餅臉,再大有個甚用?暖床丫頭命。”
“噗嗤”,一聲輕笑,讓張德頓時樂了,“尋常說你,倒也跟我置氣,今天倒是長進了。”
待接了衣裳。趕緊再塞被窩先暖和一下衣服,結果一接手,居然就是暖和的,“真是懂事了,知道幫我把衣服還熱一熱,大冷天的,穿衣服就是活受罪啊。”
然后就在被窩里把衣裳胡亂穿好,然后大吼一聲:“地質學不是科學——”
被子一掀。老張一躍而起,然后余光掃到一個倩影。于是他的鯉魚打挺失敗,啪的一聲整個人又摔了個狗吃屎。
“哎喲!”
慘叫一聲,又連忙爬起來,“德失禮,德有罪,不知殿下前來!”
安平手指一撩發絲。扣在耳后,柔聲道:“來見張郎的只有李芷兒,沒有殿下。”
“尊卑有別,德豈敢。”
言罷,趕緊躲屏風后面。把撲頭披風都裹上,又系好了腰帶,穿上了牛皮靴子,這才出來見人。
“污穢殿下慧眼,德有罪。”
“張郎為何拒妾千里之外?”
安平語氣平靜,似乎并沒有被張德的疏遠而影響,只是恬然看著他,平靜的不像話。
這樣的少女,就像是上輩子上中學時候,那些長得漂亮又學習成績好的女生,她們坐在教室的某個位子上,然后總有數道傾慕歡喜的目光在不同的時刻盯著她。而當她感覺到目光,回眸一望,也從來不會是責怪厭惡,而是平和到讓人有些慚愧的淡然眼神。
“德有罪。”
張德深吸一口氣,躬身再次說道。
安平抿了抿嘴,張德并沒有看到她輕咬嘴唇的糾結。
“張郎每日都這般忙碌嗎?”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張德誠懇道。
“二兄有張郎這般英才輔佐,必是千古一帝。”
你哥成千古一帝真跟我沒關系,我純粹就是因為一個失誤才來唐朝的。
“陛下文治武功曠古爍今,功蓋秦皇漢武,德不過是為王前驅罷了。不值一哂。”
言罷,張德低著頭,問道:“殿下為何前來寒舍?”
“張郎,妾問汝一事。”
愛過。
但這是不可能的。
“殿下且問就是。”
“若妾非是皇族,張郎視妾何如?”
“這……”
這種假設有意義么?毫無意義。但你們女生都是感性的動物,如果我現在說無可奉告,你肯定不相信。如果我說我想追你,你肯定又覺得是不是加了特技故意閃一下。
“張郎……”
你露出鵪鶉一樣的眼神就行了?身為一條工科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除了玩弄鋼鐵水泥,還有鋼鐵水泥一樣的靈魂和軀體。
“殿下強人所難,德實難回復。”
張德沉聲道。
“是妾唐突了。”
李芷兒輕聲一嘆,柔弱纖細,讓張德內心嘎登了一下。硬要說的話,在這三月未至,寒風微暖的季節,這簡直就像是曾經少年時代默默發誓,為某個暗戀女生努力奮斗的酸澀青春。
一時有點無言,兩人就這么站著,沒什么好說的。
“殿下用過早膳沒有,不如一起?”
感覺有點尷尬,張德只好如是說道。
談個戀愛什么的,真不是張德想要的。更何況,就算要談,也不會是公主。只是感情這東西,不是他說不行就不行,少女情愫,任何時候都比較執拗。
“不了,妾……告辭了。”
李芷兒蓮步輕移,微微頷首,出門披上斗篷的時候,見坦叔回來,亦是微微點頭。
坦叔一愣,正要施禮,卻見李芷兒已經登上香車。
老張感慨一聲,出得門來,見坦叔道:“坦叔,工地上的沙子都清空了?”
“都清空了,只是郎君,這沙子有何用?”
修建文宣王廟,除開地基四周的砂巖,還有龍首渠附近挖掘的沙料。工程量增加之后,挖掘出來的混合型沙子就越來越多。有些混雜的石英砂,因為沒用場,只好堆在東關下方,風一揚,就成了沙塵暴,讓人完全睜不開眼睛。
“文宣王廟那些窗棱,我讓人空著,是有原因的。”
言罷,張德看著安平公主的香車漸行漸遠,暗暗嘆了口氣,問坦叔,“我是不是對殿下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公主年少,不過是情竇初開,興許日后就好了。”
坦叔皺著眉頭,如是說道。
老張點點頭,嗯了一聲:“如果日后就好,最好不過。”
唉,這該死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