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行絞刑,這尚且還是大唐第一次使用,過去的死刑很多,用到繩子的,也只有五馬分尸,那是最嚴厲的一條刑罰。
只不過,即便是頡利罪惡滔天,但畢竟還是突厥的可汗,顯然那樣的刑罰,用在頡利身上,明顯是有些不適合。
這里面不光牽扯到頡利的身份,也是牽扯到大唐的形象,即便頡利再如何讓大唐殺之而后快,但好歹,頡利也是曾經的草原之王,便是死,也要給個尊嚴的死法。
而對頡利使用絞刑,則剛好合適,最起碼,不用流血,不用尸首分家,到最后,也能給頡利留具全尸。
木板抽空的一瞬間,頡利的身體,便一下子跌入缺口,原本套在脖子里的繩套,一下子繃緊,一頭緊緊的套在頡利的脖子里,隨著頡利的拼命掙扎,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
被跌入缺口的頡利,脖子里套著繩套,雙腳懸空著,因為雙手也被繩子束縛,整個人便使勁的左右晃動著,雙腳在空中拼命踢著。
此時,就在頡利被吊的時候,整個定襄城中,都在這一刻,突然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緊緊盯著掙扎的頡利。
只不過,所有人都盯著頡利,目光中流露出來的神色,卻是完全的不同,大唐人的目光中,自然是一種期待的感覺;而那些部落里的人,也是流露出一種,兔死狐悲的神色。
自從跟隨趙諶一起來到定襄后,一直便躲在一間帳篷里的突利,這時候透過帳簾,看到外面,頡利被吊在繩套上,拼命掙扎的樣子。
雙拳忍不住緊緊的握著,臉上的神色一片猙獰,牙齒咬的‘嘎嘣’作響,目光緊盯著拼命掙扎的頡利時,臉上的肌肉都在‘突突’的跳動著。
而就在,突利站在帳篷門口,緊盯著外面的頡利時,就在突利的身后,此時,獨孤謀跟曹震茂兩人,就坐在火爐旁邊,專心致志的烘烤著紅薯。
他們兩人,是突利到達定襄后,就被趙諶安排在突利身旁的人,名義上是在保護突利,免得有情緒過激的士卒見了突利,一時氣氛,也將突利給剁了。
然而,便是再蠢笨的人,自然心里也是明白,安排獨孤謀跟曹震茂兩人在突利身邊,無非就是監視突利而已。
絞刑架上的頡利,一開始還在拼命的掙扎著,可到了后來,那掙扎的力度,便漸漸減弱,直至最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終于徹底喪失了掙扎,靜靜的懸掛在繩套上。
死了!
定襄城里,所有人望著絞刑架上,靜靜懸掛的頡利尸體,這一刻,不管是大唐的人,還是所有部落的人,都陷入一片死寂的安靜當中。
沒有人說話,沒有人開口,似乎就連呼吸都在這一刻屏住了,目光只是木然的望著絞刑架上,靜靜懸掛的頡利尸體。
死了,真的是死了!
這個曾經是草原神話一樣的人物,這個曾經將突厥變成漠北雄獅一樣的人物,這個曾經率領突厥幾十萬人馬,一路打到長安城下的人。
這一刻,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被大唐判處了絞刑,以蓄意挑起戰爭的罪名,就在草原上,就在所有部落的人面前,被活生生的吊死在了繩套里。
所有人望著頡利的尸體時,目光中有著各種各樣的神色,憤怒有之,這是來自同族人,眼睜睜的看著頡利被吊死,所產生的憤怒情緒。
快意者有之,這是在心里的憤怒,終于看到被他們憤怒的對象,得到了懲罰之后,所產生的情緒。
然而,不管是憤怒,還是快意,在長時間的沉默過后,現場忽然齊齊的響起了一聲嘆息,這個曾經如雄鷹一般的人物,如今吊死在那里,無論怎樣,都是叫人有些唏噓。
這一刻,望著被吊死在上面的頡利,仿佛看到了一個時代的落幕一般,所有人都禁不住嘆息一聲。
此時,站在土樓上的趙諶,也在輕聲的嘆息著,頡利而今被吊死在這里,這樣的結果,可謂是他一手造成。
假使沒有他的堅持,或許,此刻的頡利已經在前往長安的路上,將來會被李二封為歸義王,雖然失去了權力,但卻可以善始善終。
只不過,那樣子一來,未免便有些后患無窮了,做為一名后世人,他自然清楚,李二那樣的策略,是有多么的失敗!
微微嘆息的時候,目光禁不住望向那邊的蕭后,正如想象的那樣,此時的蕭后,遠遠望著絞刑臺上的頡利,一張布滿風霜的臉上,已經是老淚縱橫。
“就這樣死了?”此時,位于絞刑臺的對面高臺上,老尉遲恭皺眉望著對面,一動不動吊在繩套上的頡利,似乎是有點不太相信似的,忍不住開口問道。
“便是死了!”聽到老尉遲恭這話,一旁的李靖,也禁不住望著絞刑臺上的頡利,微微嘆了口氣,說道。
“死的好啊!”杜如晦聽著李靖跟老尉遲恭的話,將目光從頡利身上移開,一只手掌輕輕拍打著腿面,略顯惆悵的嘆息道。
此時說話的三人,都是曾經跟頡利見過手的,從武德年間開始的大規模防御戰,到武德九年的渭水對峙,幾乎三人都有參與其中。
所以,此時此刻,當三人看著絞刑臺上一動不動的頡利,腦海里想象著,當初囂張不可一世的頡利,那種強大的反差,一時間,倒讓三人突然間有些失落起來。
兩名站在絞刑臺上的士卒,在得到長孫無忌的示意后,小心翼翼的將頡利的尸體,從繩套里解放出來,而后,將頡利的尸體,抬起來放到了旁邊早就鋪開的一張白布上。
“死者為大!”等到士卒將頡利的尸體,平放在白布上后,李承乾這才站在那里,望著下面的人群,開口說道:“頡利即便罪有應得,但現在,已經受得了懲罰,而今,既然已經伏誅,尸首便該得到安葬!”
說到這里時,李承乾的目光,忽然望向了人群后面,其中的一頂帳篷道:“便請突利可汗,將尸首帶回去吧!”
隨著李承乾這話落下,原本臉上還帶著悲憤之色的部落人群,猛地一下子抬起頭來,臉上掠過一道驚訝之色,目光望了一眼高臺上的李承乾。
隨后,便不可思議的轉過身,順著李承乾的目光,望向了那邊的突利所在的帳篷,目光中有著難以掩飾的震驚。
突利來了?
突利竟然也來了?
那為何不見突利跳出來?
一長串的問題,接二連三的出現在這些部落人的腦海里,他們從來到定襄,到方才眼睜睜的看著,頡利一點點吊死在絞刑架上。
其實,一直都在期待著突利出現,期待著,突利能夠帶著突厥的勇士們,向著定襄殺來,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跟他們一樣,站在這里可以仇視一下大唐人,那也是好的。
可他們無論怎么期待,突利自始至終,都沒出現,就似乎壓根就不知道,今日的定襄,大唐人正在審判頡利一樣。
可誰知道,就在這一刻,大唐的太子,竟然望向了那邊的帳篷,直截了當的喊出了突利的名字。
這代表著什么?這代表的意思就是,突利并非不知道今日定襄的事情,也并非沒有看見,方才頡利被活生生吊死的那一幕。
只不過,跟他們期待的場景有點反差,突利非但來了,而且,從始至終都在看著頡利被一點點的吊死,可惜,突利卻是躲在他們的身后,躲在那頂帳篷里。
別說是站出來怒吼了,便是跟他們一樣,站在這里,在頡利被吊死的時候,可以用目光,向大唐表達一下憤怒都沒有。
“突利!”想到這一點,這些原本因為李承乾的話,目光中充滿震驚之色的人們,忽然間,目光中變得憤怒起來。
甚至,有個別被憤怒沖昏頭腦的人,當場便對著帳篷,大叫起來。
他來定襄,原本離開部落時,本來的打算是,跑來定襄向大唐抗議的,可被趙諶堵在定襄城外,經過趙諶的藥水恐嚇后,心里的憤怒已經變成了驚懼。
原本是跟趙諶分別后,是要準備回去的,可到了最后,卻被趙諶帶來了定襄,因為,按照趙諶的意思,他還要來為頡利收斂尸首。
“什么為什么?”身后的獨孤謀跟曹震茂兩人,聽到突利這震驚的話,便從位置上起身,望著臉色煞白的突利道:“侯爺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嗎,要可汗來定襄城為頡利收斂尸首!”
“陰謀!”突利聽到獨孤謀這話,目光中忽然出現一絲明悟,像是突然間才反應過來了一樣,站在那里,微微的張著嘴,難以置信的說道。
從一開始,趙諶其實就給他布下了一個圈套,讓他為他的叔叔收斂尸首是假,恐怖想要他的形象,徹底在這些人面前敗壞,才是真的吧!
只可惜的是,突利明顯醒悟的有些遲了,這時候,他都已經來了定襄,便是再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身后的這兩名大唐悍卒,已經站了起來,目光望著他時,里面露出隨時隨地,都想推他出去的神色。
“大唐人果然卑鄙!”突利望著身后的獨孤謀跟曹震茂兩人,忽然間露出絕望的神色,咬牙切齒的說了一句話。
而后,猛地一個轉身,便如是趕赴刑場一般,從帳篷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