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出現了怪異的一幕,御史臺出面彈劾人,歷來便都是同進同出,言出法隨,哪有像現在這樣,有御史出面彈劾,身為御史大夫的杜淹,卻不等御史把話說完,就急吼吼的跳出來的。
大殿里的眾人,看著眼前這怪異的一幕,一臉的驚訝,這大概還是御史臺頭一回出現這樣的事情。
不過,即便反應再遲鈍的人,此時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大概也已經看出來了。
先前他們還以為,這一幕乃是御史臺瘋狂的所為,如今看來,卻是眼前的這家伙,擅自作主,根本事前就沒同御史臺其他同僚商議過。
白癡!群臣原本望著那愣頭青時的目光,此時,因為老杜淹的站出,已經不知不覺換上了一種看待白癡的眼神。
“哦!”李二的目光,此時,冰冷的可怕,目光冷冷的望了一眼那愣頭青,而后,望向杜淹,拖長了聲音哦了一聲,目光依舊冰冷的望著杜淹,開口說道:“杜愛卿認為有何不妥,說來聽聽!”
“喏!”杜淹聞言,向著李二躬身一揖,而后,捧著朝勿,大聲開口道:“老臣認為,長安侯在朔方種種,非但無錯,并且功在社稷!”
說到這里時,老杜淹暗中擦了一把冷汗,繼續開口說道:“其一,黨項八部落自武德年間起,便逐年侵占我大唐疆域,此狼子野心,每每思之,便痛心疾首。老臣以為,長安侯正是基于這一點,這才以五百精騎,橫掃黨項八部落,揚我大唐天威,好叫這些狼子野心知曉,我大唐天威神圣不可侵犯!”
老杜淹這話一出,整個大殿里,頓時一片嗡嗡之聲。一個個聽著杜淹的話,目光禁不住望向趙諶。
便是趙諶自己,此刻聽著老杜淹的這話,也是一陣目瞪口呆。老家伙的這張嘴,實在是太能說了,本就是縱容玄甲軍出去掃蕩黨項八部落,明明白白的搶奪牛羊,可到了杜淹嘴里。立刻就成了向黨項八部落展示大唐天威的事情。
這理由聽著就很高大上啊!
“杜大夫素來以明辨出名!”一旁的李綱,忽然偏過頭望了一眼趙諶,開口說道:“莫說是如今言之有物,便說是你當真做了什么不義之事,杜大夫若要為你辯白,那也不過是費點吐沫星子的事!”
這話落下,不等趙諶開口,李綱忽然緊皺眉頭,望著趙諶問道:“小子,你跟老夫說說。當時你讓玄甲軍去黨項八部,心里當真是怎么想的?”
“搶奪牛羊啊!”趙諶很老實的望著李綱說道:“老頭你也知道,那兩萬百姓,開春后需要耕牛耕田,總不能讓他們用人拉吧?”
“嗯,這倒也是!”李綱聞言,贊同的點點頭說道:“若是換做老夫去了,恐怕也會這般做的!”
李二目光里的冰冷,已經減弱了許多,目光望著老杜淹。甚至帶著些許的贊賞之意。
只是,杜淹的話音落下,一旁的白癡愣頭青,卻又出聲。質問道:“大夫此言差矣!如今,黨項八部,分明已經歸屬大唐,長安侯卻還在黨項歸屬大唐的時候,縱兵劫掠,此一來。倒叫那些其余的部落怎么看待大唐?”
杜淹在心里使勁嘆了口氣,他都懷疑眼前的這白癡跟他有仇,若不然,也不會這么上趕著來害他了!
“歸屬?”杜淹還沒開口,倒是那邊脾氣最為火爆的李神通,卻已經越眾而出,指著那人道:“成啊!回頭本王府上倒是有幾名家仆,正好府上沒法安置,回頭本王便叫他們去你府上,占了你府上的空屋,你若是不滿,便叫他們歸屬你便是了!”
“這樣說來,老夫府上也有幾名!”李神通話音落下,程咬金立刻便也跟著開口道:“回頭便也跟著一起去!”
李二的朝堂上,一旦有了程咬金跟李神通出現,那基本上,就算是已經預示著接下來,就是一片哄鬧了。
果然,兩人的話音落下,立刻便有許多的武將,紛紛起哄起來,一時間,朝堂上立刻就變得鬧哄哄起來。
李二的拳頭狠狠砸在御案上,通天冠上的吊墜,在使勁的搖擺著,蘊含了憤怒的聲音,從上面傳來:“放肆!朝堂之上,成何體統!”
皇帝陛下發了怒,幾個跳出來的老將,頓時無辜的抽了抽鼻子,訕訕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杜愛卿接著說!”李二眼見老將們全部退了回去,這才目光冷冷的望了一眼那白癡,望向杜淹開口道。
“其二!”杜淹聞言,向著李二躬身一揖,接著開口道:“長安侯從黨項八部收回牛羊無數,卻將這些牛羊全部交予百姓,這一來,卻是正好妥善安置了兩萬百姓,老臣以為,此事長安侯又是做了一樁功在社稷的事!”
杜淹這話落下,李二本能的點點頭,兩萬百姓留在朔方,若沒有這些牛羊,朝廷只能從關中調撥。
“其三!”老杜淹越說越來勁,看著皇帝陛下點頭贊許,立刻便打蛇隨棍上,繼續說道:“便是那些婢女,老臣認為其罪在于梁師都,而不是那些人。而若說降罪于她們,長安侯提出將她們留于朔方,與朔方屯田之人,結為良配,實在是再好不過!”
“其四!”杜淹話音落下,眾人還當是已經說完,誰料杜淹見到李二點頭,立刻便又緊跟著再接再厲,當著大殿眾人,又從其四滔滔不絕的說了下去。
“太能說了吧!”趙諶先前聽著還都不覺的什么,可聽著杜淹在那里滔滔不絕的羅列著他的好處,趙諶都有些開始懷疑,他是不是真干了那么多‘英勇事跡’呢!
大殿里隨著杜淹的話,群臣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精彩起來,一個個微微揚起嘴角,一臉怪異之色的望著趙諶。
上面的李二,目光里有些無奈的望著還在滔滔不絕的杜淹,時不時還會看一眼御案上攤開的旨意,如今隨著杜淹羅列了趙諶一大堆的優秀,李二都開始懷疑,這上面給予趙諶的封賞,是不是有些小家子氣了。
目光幾次示意了杜淹,差不多就行了,可惜,杜淹似乎會錯了意,一見皇帝陛下向他示意,微微愣了一下。
然而,李二就驚訝的發現,杜淹似乎考慮了一下,又接著繼續說了下去。
“老糊涂!”李二忍不住在心里罵了一句,而后,將求助的目光望向了長孫無忌。長孫無忌跟他乃是布衣之交,兩人多少年相處下來,早就變得默契無比。
李二一個眼神望過去,長孫無忌立刻便會意,只不過,會意是一回事,要解決又是一回事,長孫無忌表示很無奈,杜淹老兒說的很起勁,這時候要想很自然的打斷,除非是站在杜淹的對立面。
于是,無奈的長孫無忌,只得將目光投向杜如晦,目光示意了一下,意思是你叔父,這事兒你得上前阻攔去。
杜如晦報以無奈的苦笑,目光轉向身旁的房玄齡,意思是你平日里計謀多,這時候你該想個辦法呀!
下面的幾個人在那里不停的傳遞眼神,李二坐在上面看的一清二楚,聽著杜淹還在那里說著,李二無奈的將原本擬定好的封賞直接取消了。
而目光卻冷冷的望向那個白癡,這一切都是這個白癡弄出來的,要不是這個白癡站出來,杜淹這老糊涂,何止于說個沒完沒了。
只不過,這世上那里有真正的白癡,尤其還是能夠站在李二朝堂里的,更是沒有一個真正的白癡,比如蔣林。
今日的彈劾,蔣林原本就知道必輸無疑,趙諶在大唐的地位,如今已是如日中天,世家聯合起來,都對趙諶無可奈何,他只不過一介御史,又豈能板的到趙諶。
可即便一早就知道結果,蔣林卻還是義無反顧的站了出來,因為,這對于他而言,其實是一場賭博。
而所要賭的東西,是世家那里,謀得一個身份,如今,趙諶跟幾大世家,已經算是撕破了臉皮,這時候只要他站出來彈劾趙諶,不管結局如何,最后都能獲得世家的親近。
蔣林需要世家的提攜,他無比渴望走進世家的圈子,十年寒窗,總算是一朝出頭,可結果呢!他永遠徘徊在底層,若非這次御史臺擴大,他永遠連長安都進不了。
真才實學他有,他唯一或缺的就是一個身份,或者說是一個可以讓他施展抱負的舞臺,就像當年他的父親一樣,苦苦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半生,最后也只能混到了個縣令的位置。
所以,這次進入御史臺,他就一直在尋找機會,能夠讓世家親睞于他,進而獲得一個讓他施展的舞臺。
彈劾趙諶,是他想到的唯一途徑,為此,他計劃了很長時間,就等著在這一刻,忽然站出來彈劾趙諶。
只不過,他現在收獲到的,不是世家的贊許,而是一雙雙,像看待白癡的目光!
“果然,有點白癡啊!”蔣林低頭想著自己的所作所為,忽然,莫名的笑了一聲,低聲自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