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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逐出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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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賈面露驚慌。

  余子游愣了一會,又幾分不屑,又似有幾分強作鎮定地道:“運氣真好,我看你還能蒙對幾題?”

  徐賈也是緩了過來道:“余兄說的對,他不過恰好答對一題的,要答對五題才可,他下面的七道題,他必須答出四題,否則也是舞弊。”

  林延潮轉過頭來道:“你們好啰嗦,還讓不讓我好好背書了。”

  余子游,徐賈都是竊喜,他們心知背書時切記分神不得,他們就是要故意激怒林延潮,讓他不能專心。

  “你還管什么?嘴巴在人臉上,你還不準別人說了?”

  “你這個竊文之賊,還有什么臉面,指責他人,真不知羞恥。”

  書院眾弟子們都是自覺離了余子游,徐賈一步,他們這故意搗亂,使林延潮分心手段很下作。但凡正直的人,都不屑于與他們為伍。

  林燎出人意料的沒有制止,而是聽著二人的呱噪,對林延潮再道:“第四題,子曰:愚好自用,賊而好自專……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

  這一篇出自中庸,共有兩句,乃是大題,因為題目太長,經常容易被人忽略過。

  “答不出,答不出……”徐賈心底暗暗道。

  余子游在一旁道:“先生,不可讓此人想得太久,誰知他又使什么手段,快約以時間。”

  “卑鄙!”一名弟子看不過去道,“余兄的人品,我們今日算見識到了!”

  余子游臉色煞白,仍強笑道:“你懂什么?滾開!”

  林燎袖子輕輕顫抖,有幾分怒不可遏,當下深吸了口氣對林延潮道:“就依余子游說的,給你五十息。五十息后,答不出算你輸了。”

  林延嘴角邊浮出一絲笑意道:“先生,我現在就答給你聽,天下之宗周,于文于禮見之矣……此固天之道也,世之紀也,而敢有不同者哉!”

  “善!真一字不差!”林燎點點頭。

  眾弟子們一片嘩然,一字不差意味著什么,四書五經背得一字不錯,已是不容易了,又何況八股文范文。

  “這……這不可能。”徐賈驚道。

  “徐賈,你還有什么話好說?”

  徐賈已是開始深深地后悔了,心道我何苦要幫余子游出頭,他們兩個斗就斗去,反正我又進不了內舍。

  余子游這時候站出來道:“先生,請讓我來選題。”

  眾人見了這一幕,都是看不下去,余子游這么說顯然是連林燎都不相信,認為他與林延潮間存在某種默契,要自己來。

  這一刻林燎對余子游徹底死心,他將書卷放案上一放沉聲道:“好,你來考。”

  余子游聽出林燎口氣里的怒意,心底一陣陣后悔,但是現在他已是沒有回頭路了。而支持余子游的同窗們也是搖了搖頭,若是再支持他,就是與講郎和書院反目。

  有一人道:“余兄,你好之為之,給自己留個臺階下吧。”

  余子游對這些話至若寡聞,強撐著身子走到案上。

  余子游神色冰冷,當下將一疊文府書冊,翻過來倒回去挑了半天,然后瞪向林延潮道:“第五題,嗚呼!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

  林延潮淡淡地笑著道:“余兄到了這一刻,你還不死心,你聽著……”

  林延潮一邊說,余子游一字一字的比對著,林延潮竟是沒有背錯一字。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林垠長嘆一聲離開了書屋。

  “第六題,七世之廟,可以觀德。萬夫之長,可以觀政。”余子游咬著牙繼續問道。

  林延潮這一次不假思索地背著。

  “第七題……”

  “第八題……”

  “第九題……”

  林延潮又是連背四題,一字不錯。書院眾弟子已有原先的羨慕嫉妒,到這一刻只剩下佩服二字。林延潮這不是蒙對的,而是將整本題庫都背下大半了。換句話說,以林延潮現在的水平,又何必去打小抄作弊。

  余子游的額頭已被汗水打濕,眼睛是通紅的,手上雖是翻著書頁,但給人感覺是無心撥草般,然后苦笑著道:“最后一題,好了,最后一題……”

  “可以了。余子游,給你自己留一點顏面吧!”

  “延潮九道題答出了七道,你別不要臉了。”

  幾個人出聲,余子游聽了身子一顫,將手里的書奮力朝人堆一砸,用俚語土話大罵道:“胬你娘,什么雞趴!”

  這時林燎開口道:“余子游,你當著師長的面污蔑陷害同窗,壞了書院的規矩,從今日起,你被逐出濂江書院了,以后也別說你是我的弟子。”

  林燎最后一句話下。

  余子游陡然跪下,上前抱著林燎的大腿垂淚道:“先生不要,學生知錯了,學生知錯了。”

  林燎長嘆一聲道:“我也已給過你機會了。其實這一次你雖試了第三,但我已向山長求情,正好內舍有一弟子,家里大人過逝,要休學回家,你正可以補入中舍,哪知你非要害林延潮,將你自己的機會失去了,眼下只能補外舍第四名入內舍了。”

  余子游聽了但覺得喉嚨的痰一涌,本臉上就是眼淚鼻涕,這一下更是伏在地上劇烈咳嗽起來,心底罵道,為什么會這樣,會這樣。外舍弟子們見了余子游如此,都是露出了嫌棄的神色。

  林燎語重心長地道:“其實進不進內舍都無妨,自己在何處不能勤學用功,你去書院外面悉心念書,將來未必不能中秀才。”

  “是啊,余兄!”眾弟子們都是心軟,見余子游被革出了書院,也生出幾分惻隱之心。

  “我要你們同情了嗎?”余子游猛然抬起頭,指著幾人罵道,“不就是給破內舍嗎?我還不稀罕了。”

  “這余兄,真不識好歹。”

  “算了,你沒看出嗎?他平日就是這等之人。”

  說完余子游提起書袋大步奔出了書屋,但一不小腳下拌蒜,磕在門檻上,砰地一聲摔在地上,書灑了滿地都是。

  眾人都是一并搖頭。

  又是寒冬臘月,辭舊迎新時。

  小船在閩水上劃啊劃,載著林延潮返回了家里。

  身上背著行囊,走在鄉間的路上,遠遠的堤壩下面,就是自己的家鄉。

  到了村口幾頭土狗跑了出來,似乎有些認生,待林延潮作勢踹了幾腳后,這才嗚嗚地走開。

  “我回來了。”林延潮道了一句推開家門,卻是嚇了一跳,但見自己的家里坐的是滿滿當當。

  林延潮看他們打扮,才知是漁民催首,網甲。自從林高著作了河伯所大使后,家里門檻都被這些人踏破了。

  林延潮見了當下作了團揖道:“見過諸位叔叔伯伯。”

  在座年紀都是與大伯差不多,但見林延潮施禮,都沒有托大,站起身來回了個半禮。

  “是秀才的公子吧!”

  “一見就知是文曲星,將來的狀元郎。”

  “林老爺真是好福氣,有個讀書人的孫兒。”

  這話說得上首林高著呵呵直笑道:“喝茶,喝茶。”

  大伯滿臉春光,拎起家里的粗陶茶罐兒,給人倒了圈茶,還對林延潮道:“潮囝你回來了,我還念叨著你幾日回來呢?”

  灶前大嫂在煮荷包蛋招呼客人,見了林延潮賠笑了兩聲。

  林延潮笑了笑道:“大伯勞你掛念了。”

  當下林延潮上前向爺爺行禮道:“爺爺,孫兒讀書回來了。”

  林高著笑著道了兩聲:“好,好。”

  他的下屬,網首們見了林延潮又是一陣夸贊,林高著微微地笑著,林延潮湊見一旁這些人帶著的年貨堆得可是高高的。

  林延潮說了幾句話,當下就走到自己屋子,走進去就覺得兩眼一黑,眼睛被手掌遮住了。

  “猜猜我是誰?”一個女孩的聲音膩聲膩氣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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