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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先生是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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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五一過,天氣很快就涼了下來,馬上就要到寒露了。

  已是到了大雁南飛,菊展黃色的時節了。

  讀書的日子也是很快,一日一日的過去。

  林延潮白日在社學,與同窗們一并讀書。

  每日晚學后,就去找老夫子請教經學,大學章句他已是背得爛熟,老夫子一講,立即迎刃而解。幾日后,就可以讀論語了,正好在書肆里買的論語注疏就派上用場了。

  在老夫子下面治學,不比林誠義來得輕松,林延潮眼下境界還太低,無法比較林誠義和老夫子哪個學問更好一些,但作為自己的師長都是綽綽有余了。

  林延潮早已是不敢對老童生有任何小瞧之意,怎么說也是過了府試的人,舉業上每前進一步的人,都值得自己敬佩的。自己一個蒙童哪里有資格說三道四的。

  一面在老夫子下求學,林延潮得了閑了,有時候也會去張享門上去借書。

  張享身為二代,在村里一貫是傲慢不待見人。但張享見了胡提學對林延潮的賞識后,對林延潮也是青眼有加,開了方便之門。

  只是林延潮到了張享家的書房看了后,卻是失望。他的書多買來裝點門面,都是各種詩歌古籍。這讓一心想找借些專門應試書籍的林延潮卻有些失望。眼下林延潮求學若渴,也顧不得什么了,拿來有點用的書就看。

  反正不是有句話叫書非借不能讀,不讀就白白浪費了林延潮那好記性。別人一借走數日是讀書,而林延潮卻是背書。可惜是看了那么多詩集,啃了那么多書,自己作詩的水平仍沒有提高,還是打油詩的水平。

  林延潮也并非一味讀書,偶爾也會和張豪遠和侯忠書去閩水邊玩水,隨便摸蝦撈魚。

  這天,他們正在水上玩耍間,江對岸突然傳來救命的聲音。林延潮抬頭看去,但見江水中央一艘小船,在急流中正打著旋。船上一名少年用竹篙撐船勉強支持,而坐在船上的少女早就嚇得花容失色。

  “快,快去救人!”

  林延潮說了一聲下水,聽林延潮這么說,一起撈蜆的張豪遠,侯忠書,也是一并跟上。

  江水浮沉,林延潮一頭扎進江里,雙臂如槳般劃動。作為從小長在江邊的小孩,他的水性非常不錯,而且他們常在這里游泳,對哪里水上有漩渦,哪里有急流,了若指掌,救人不過是舉手之勞。

  一個浪頭打來,嘩地一聲,將船打翻了。

  林延潮心底一緊,卻見船沉了一會后,那一男一女掙出水面,在江上大呼救命。那男子會一些水性,將女孩托住,應是能再支撐一會。

  “不好,表妹,我的腳被鉤住了。”

  “怎么了?”

  “該死,是漁網。”

  男孩大呼,那女孩著急得哭了起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延潮奮力游了過去。他游到了女孩的身旁,一下托了她,然后向對岸游去。而侯忠書,張豪遠二人也是將那男孩從漁網里拖出,救下了那男孩,五人一并游回了江岸。

  一男一女兩名少年,在河灘上大吐苦水。女孩子又幾分暈厥過去,林延潮掐起女孩的人中來。

  河岸旁幾名身著青衣,打扮得同仆役的人跑來。

  “少爺!”

  “小姐!”

  但聽一人一句,手上錘背揉胸,救治兩位少男少女,將林延潮等人涼在了一旁。

  林延潮他們對望一眼,心想救得這兩人,還是有錢人家子弟。

  不一會一中年婦人在兩名丫鬟的攙扶,氣喘吁吁地趕來哭道:“我的孩兒啊!”

  “夫人,放心,少爺小姐,都沒有事!”

  “嚇死我了。”

  一旁張豪遠,侯忠書都看得出來,這一家非富即貴,不然也不會有這么多下人。侯忠書給林延潮擠了擠眼,顯然是慶幸自己這一次交了好運,救了人有什么好處。

  不一會兒,一男一女都緩了過來,撲在婦人懷里驚魂未定。

  一旁一名老仆向這名婦人道:“夫人,是這幾位少年救了小姐。”

  聽老仆這么說,那婦人抬眼打量這幾人。張豪遠,侯忠書見這婦人渾身上下透著一股貴氣,當下不知覺的有幾分自慚形愧。

  婦人笑著道:“也好,幾位少年見義勇為,救了我兒子,女兒,真乃是仁心。”

  聽著婦人夸贊,侯忠書三人都是笑了笑。

  婦人道:“忠伯,一人賞他們一百文錢吧,一點心意。”

  一百文?張豪遠等人嘴角都是翹起,他們終于明白這婦人是什么人了。

  那小女孩出聲了道:“娘,難道女兒的性命只值得一百文錢嗎?”

  婦人聽了一愣,她顯然十分寵溺自己的女兒,笑了笑道:“也好,還是我女兒心腸好,那么你看讓他們過幾日來我龔府赴宴,給你爹磕個頭如何!”

  林延潮還未開口,張豪遠先冷笑道:“多謝夫人好意,我們救人不過舉手之勞,小姐既已是沒事,也就算了,至于磕頭,嘿嘿,還是算了吧!”

  “還有幾分傲骨,聽你談吐,還是個讀書人。”婦人笑著絲毫沒有張豪遠冒犯而動氣。

  婦人從容地道:“既是讀書人,那么通賢龔氏聽過嗎?”

  林延潮在一旁驚奇地道:“夫人,通賢龔氏啊!”

  “正是。”婦人篤定地笑著,他龔家在省城內也算名族,料想這少年不會不知。以往報出他通賢龔家的名頭,鄉人可是無不尊敬。

  “請恕我孤陋寡聞,通賢龔氏的名頭我從未聽過。”林延潮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侯忠書,張豪遠都是笑了出來。

  聽林延潮這么說,婦人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一旁為侯忠書他們救下的少年,已經醒來開口道:“娘,他們于孩兒有救命之恩,需好好感謝才是。”

  婦人溫和地笑著道:“娘知道,你別說話,小心受了風。”

  “是。”少年低下了頭。

  林延潮看得明白,通賢龔家嘛,不是狀元郎的府上嗎?少年少女都還是知恩圖報的,但這婦人就有點一副不喜歡和他們扯上關系的樣子。既然如此,也不要腆著臉上門了,反而叫人看輕了,自尊心還是要的。

  侯忠書道:“我們也是好意救人,你既這么說,我們就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也好,改日再上門拜訪道謝!”婦人笑了笑,也沒有挽留的意思。

  突然張嵩明從岸邊跑來,臉色高興地道:“你們在這作什么呢?快回村里吧,先生他這番院試中了案首,入府學,補博士弟子員!”

  案首?

  “哪個先生?”侯忠書一臉難以置信。

  “當然是林先生拉!”張嵩明補了一句。

  “先生中秀才了,還是案首!”在場三人震驚過后,都是無比驚喜。

  張豪遠激動得直抹眼淚,仿佛不敢相信般多問了一句道:“嵩明,真的假的?”

  “哪里還有假的,報錄人,正在社學,你爹還有張少爺也都趕來了。”

  張豪遠終于喜極而泣,一把抱住林延潮道:“太好了,先生他中秀才了,中秀才了。”林延潮欣慰地笑了笑,算了算時間,也有些慢了,心底想到八月考的院試,快九月才放榜,提學道做事的效率也實在太慢了點吧。

  秀才也就罷了,重要是案首啊,院試第一將來到了鄉試,也是有很大的機會中舉的,只要林誠義不要像蒲松齡那般運氣那么差就好了。

  那婦人也是露出驚愕之色,她上前一步笑了笑道:“原來你們的先生是院試案首,難怪教出幾個弟子也是見義勇為。你回去告訴你們先生,就說我們是龔府二老爺有請,讓他來府上赴宴,你們也一并來吧,忠叔,給他一張老爺的帖子。”

  一旁仆人稱是一聲,上來恭敬地遞帖子。

  林延潮本想甩臉色的,但畢竟有三十幾年的閱歷,還是沒發作。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天下這樣勢利人多了去,也沒必要撕破臉。林延潮淡淡地道:“夫人,救人乃是份內之內,帖子我轉交給先生,到時候是否上門就看先生的意思了。”

  這婦人也是明眼人,她方才態度不好,這少年心底有芥蒂,但對方說話間還是留下了情面。

  婦人笑著道:“也好。”

  林延潮當下轉身要走。

  “謝,恩公救命之恩。”那救下一男一女都是上來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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