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林延壽居然立功了!
這樣某平臺震驚部的消息,可謂一瞬間出現在林延潮的腦海之中。
這一刻,林延潮仿佛看見林延壽淡然地對自己道:“吾弟勿驚,先擦擦茶水,一驚一乍的,沒地讓別人看了笑話!”
林延潮深感其中有什么事情不為自己所知!
但見楚大江這個樣子對于林延壽此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林延潮也想‘家丑不可外揚’,于是就先放在一旁。
“末將先行告退!”楚大江也是連忙起身向林延潮告辭。
林延潮道:“也好,那吾兄現在何處?”
“膠州知州已是報功!經略大人的兄長應該正在排期等候經略大人的見面!”
林延潮點了點頭,楚大江告退之后,當即對陳濟川道:“拿文簿給我一看!”
陳濟川稱是一聲,當即將官員接見的文簿一看,但見膠州知州的排期已是到了第三日,其中接見名單中有膠州營指揮同知,還赫然有把總林延壽的名字。
林延潮心知膠州當地有一個營的募軍,原先稱作即墨營,現在就是膠州營。即墨營管轄安東衛、靈山衛、鰲山衛、大嵩衛共四個衛和石臼、夏河、膠州、浮山、雄崖、海陽六個千戶所。
林延壽系膠州營的軍官。但膠州并非備倭第一線,所以排得較后。
林延潮想了想道:“之前可聽說甄府或者家里來信說兄長立功的嗎?”
“那倒是沒有。”
林延潮道:“若兄長真立了軍功恐怕早就傳入我的耳中,此事怕是有蹊蹺。將膠州知府報功的事提至明日來看!”
“是。”
次日,林延潮于行轅之內,官員們依次參見后,林延潮叮囑了幾句備倭的話,然后即是官員單獨相見。
林延潮接見完萊州知府,陳濟川向林延潮點了點頭。
隨即下面的人道:“傳膠州知州,膠州營指揮同知!“
話音從行轅高高低低的傳來,官兵們是一個接著一個朗聲相傳!十足的封建大吏的架子!
不久一文一武兩名官員來至堂上,文官清瘦穿著青色的官袍,而武官沒有身穿鎧甲,看起來反而比文官更文秀。
二人一并道:“膠州知州紀明(膠州營指揮同知尤賞)拜見經略大人!”
林延潮點了點頭道:“聽說你們這一次立了大功,到底如何仔細說來!”
膠州知州紀明當即道:“啟稟經略大人,下官在本月初五接到膠州營指揮同知尤大人的稟告,說于膠州老宋灣發現倭船浮海而來,計有戰船十余艘,下官聞之后一面令尤大人謹守海上,另外連夜率州內民壯弓手兩千余趕至海邊與倭寇接戰……”
“當時旌旗遮天蔽日,喊殺聲此起彼伏,啥時雙方的殺得是你死我活,血流成河啊!下官在岸邊督戰,而指揮同知尤大人,衛千戶馬松,把總林延壽是奮勇爭先,與敵短兵相接,戮戰了一日一夜,全賴皇上的天威,經略大人的運籌帷幄,我師大破倭寇……”
“……計繳獲兩百五十料倭船一艘,倭酋一人,賊三十七人,生擒三人,倭器刀劍火銃五十余件,其中把總林延壽身先士卒,身中十余箭,仍是死戰不退,并手刃五名從賊,實可歌可泣啊!眼下已寫作報捷文書,還請經略大人過目!”
林延潮坐在一旁,默默聽了一遍,然后向一旁尤賞問道:“尤指揮,紀知州所言屬實嗎?”
“屬實,完全屬實!紀知州所言句句是真!”
林延潮點點頭道:“倭寇首級及生俘倭賊在哪里?”
“已在堂下!”
林延潮向身旁吳幼禮點了點頭,對方當即走下堂去。林延潮然后問道:“撫院看過嗎?”
“已是審看過了,說都是真倭!”
林延潮點點頭道:“斬獲這么多首級,還有倭船一艘,說起來是大功一件。但越是大功越是謹慎也不為過,兩位可否明白(明白,明白,下官明白)?若是真倭,本經略當核冊繳部后,再為兩位向皇上請功!”
二人聞言都是大喜,立即道:“下官愧不敢當,一切全仰仗皇上天威才是!”
林延潮笑道:“皇上的天威自當仰仗,但也離不開前線將士的出力啊!”
說話之間,吳幼禮已是回到林延潮身旁耳語道:“老爺,我已經全部看過都是首級容貌牙口,確實是真倭絲毫不假!但是……但是每個倭寇都是甚是面黃,而且觀其切口,似乎是死后才割下首級!”
林延潮聞言略有所思道:“好,退下吧!”
兩名官員見吳幼禮與林延潮說了好一陣的話,都是相互對視一眼。
但見林延潮笑了笑問道:“既是如此一場血戰!那么我軍傷亡幾人?”
“陣亡七人,傷十五人!”
林延潮點了點頭道:“也折了幾位忠良,至于那些首級確實是真倭!”
二人聞言都是松一口氣,膠州知州紀明道:“啟稟經略大人,既看過是真倭,那還請兵部下論斷,到時也好為有功將士請功啊!特別是把總林延壽真是勇將啊!”
“哦,如此勇將,本經略豈可不見,他在哪里?”
紀明道:“正候在行轅之外!”
這就是演習演全套嗎?
林延潮笑了笑道:“哦?這樣勇冠三軍的猛將居然在行轅之外!那么本經略倒要看一看!傳他進來吧!”
但聽兵卒通傳!
一聲又一聲喝令之后,但聽行轅外傳來一陣鎧甲的鏗鏘之聲。
林延潮仔細看去,但見林延壽穿著一身金漆山文甲,威風八面的從轅門外邁步走上大堂!
這山文甲最少有好幾十斤的分量,林延壽居然能穿著走進大堂,這一幕看得連林延潮也有幾分不可思議。
林延潮看著林延壽,笑著對左右道:“他與本官名字只有一字之差,說來真是好巧!”
笑著傳來后,但見林延壽已是上堂,向林延潮抱拳道:“末將見過……見過經略大人!”
林延潮笑而不語,至于那兩名官員則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兄長,別來無恙啊!”
林延壽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這時候紀,尤二人面上都是露出了不可思議之色:“什么?把總居然是經略大人的兄長?”
“死罪!死罪!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沒料到弟弟是文狀元,而是兄長是武狀元,真是文武雙全啊!”
紀,尤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相互吹捧起來!
林延潮笑了笑問道:“本官也是剛剛知道兄長在膠州立下如此大功!還是要多些兩位照顧了。”
“不敢當,不敢當!”
林延潮問道:“兄長怎么會去殺敵?”
林延壽道:“當初到了登州后,我在文登營閑得發慌,于是托人轉到了膠州營,從屬于捕倭軍。”
膠州營是京操軍,屯田軍,城守軍等等,唯獨捕倭軍,是隸屬于募兵的范疇。
林延潮道:“這也是機緣巧合了,兩位,我記得朝廷敘功,斬倭首賊一級,升實授三秩,不愿者賞銀百五十兩。從賊一級,授一秩。漢人脅從一級,署一秩。”
“這封賞十分是太豐厚了,反觀內地反賊,以成化十四年例,六級升一秩,至三秩止,幼男婦女及十九級以上與不及數者給賞。”
“你說吾兄長陣斬五人,最少也要升授兩級吧!”
紀,尤二人都是笑著道:“應當的,應當的。”
林延潮道:“兄長我記得你還是百戶銜吧,百戶升一級就是副千戶,副千戶再升授一級就是正千戶,恭喜兄長,馬上就要升千戶了!”
聽著林延潮這么說,紀,尤二人臉色反而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林延潮看向這二人道:“眼下備倭是朝廷第一大事,兩位逢此之時,立下如此軍功,一個運籌督陣之功是少不了了!”
“不敢當,不敢當,全憑經略大人的金口!”二人額上已滿是大汗!
林延潮點點頭,然后看向林延壽道:“兄長,聽聞你身中十余箭仍是死戰不退,弟十分欽佩,不知可否讓我當堂看一看你的傷口?”
林延壽紅著臉道:“經略大人,這就不必了吧!”
“誒,不驗傷如何酬功?”
“鎧甲在身,不合適!”
聽林延潮這么說,林延壽十分堅決。
林延潮點點頭道:“那也好,不必看了。”
林延壽頓時松了口氣。
林延潮走回堂上,然后看向林延壽正色問道:“既是不讓驗傷,那么這一戰我軍傷亡幾人,你總該知道吧!”
林延壽抬起頭,聽著林延潮的口吻,就是再遲鈍的人聽著他的話,也能夠聽明白他言語中的意思。
林延壽看看一旁的紀,尤二人正不斷的試汗,已是有些連站都站不穩了。
“把總,到底傷亡幾人?”
林延壽支吾:“傷亡……傷亡……不曾傷亡一人!”
紀,尤二人身子一下子都軟了下來。
林延潮拍案喝道:“到底實情如何,還不如實道來嗎?”
紀,尤二人親口承認,原來倭船是真的,倭寇也是真的,但是不是他們親手繳獲的,而是在海上遇到風浪誤至膠州了。
而倭船因在海上漂泊太久,淡水食物早就耗盡,所以船到膠州時,人已死了大半,至于膠州當地官府就順勢將此變成大功。
Ps:明日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