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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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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鮮平安北道,定州城。

  光海君府邸。

  自倭軍入侵后,朝鮮八道三京盡失,朝鮮國主打算渡江北附,但是此舉遭到不少大臣反對。于是朝鮮朝廷分朝為二,光海君成為王世子權攝國事,在南面主持抗倭之事,國主則是過江北附。

  光海君一直駐扎在定州,之后明軍入朝,平壤大捷后,朝鮮國主也是來至定州。

  正待二人準備復舊都時,明軍在碧蹄館小挫,又因軍糧不濟,李如松兵退四百里。

  朝鮮國主見勢不妙于是又離開定州抵至嘉山郡,而光海君仍是坐鎮定州城。

  國家危難之時,光海君一直留在朝鮮,于平安,江原兩道勞軍并操練兵馬,振作了民心軍心,現在朝鮮上下君臣皆視光海君為希望。

  但光海君此刻也有不滿意的,比如他雖被授予王世子的身份,但一直不得明朝的承認。

  因為光海君不是嫡長子,所以這。

  光海君此刻身在屋子里喝酒,雙腿盤膝席地而坐,而左右兩名美貌的侍女正在給他揉肩搓背。

  坐在他下首的是領議政大臣柳成龍,二人對坐喝酒。

  “碧蹄館后明軍已是膽寒,不敢再出兵擊倭,”柳成龍一口悶酒下肚后嘆道,“如此臣不知何時才能恢復三都呢?”

  光海君道:“并非完全如此,我聽說李總兵之意,他言平壤之戰,碧蹄之戰,他皆出兵進攻,眼下也有再戰之意,只是經略讓他撤兵,他不得不曲意從之。”

  “若是明廷執意求和,而不調遣援軍軍糧,以我朝鮮之武備實難抵御倭寇之大軍啊!”柳成龍無不擔心地道。

  光海君道:“明朝之制向來是以文御武,若是宋經略一味求和,那么李總兵絕無施展的余地,那我們真的只有議和了。”

  二人正在商議之時,外頭敲門聲傳來。

  但見門扉一開,一名官員奉上一封書信道:“這是明廷京師官員變動,原經略宋應昌因攻克平壤戰功升任薊遼總督,加銜正二品兵部尚書!”

  “那么新任經略是何人?”柳成龍焦急地問道。

  “是原禮部尚書林延潮!他以禮部尚書銜出任經略之職!”

  光海君柳成龍對視了一眼,不難看出彼此的震驚之意。

  “怎么會有如此變化?林三元怎么會出任經略?他能知兵事嗎?”

  這名官員道:“我們從明廷內部探得的消息。林延潮因國本之事與明朝天子不和,故而轉而出京任經略之事。”

  柳成龍向光海君道:“竟有此事,世子當年不是與林三元打過交道?”

  光海君想起了以前與林延潮交往的經歷,當即道:“是啊,此事實是令我不愿想起。”

  “那么世子可知他是主和?還是主戰?”

  光海君道:“我們一直有留意明朝的大臣,據當時出使明廷的金大人回報,稱這林三元可能會在十年內成為明廷宰相,所以我們對他的政見,特別是他對朝鮮的態度格外留意!”

  “據說他的打算一直是主張對倭封貢之策!”

  柳成龍聽了搖頭嘆道:“走了一個宋應昌,又來了一個林延潮,本以為他能夠救朝鮮免于倭寇之侵略,沒料到還是主和的。”

  一旁的官員道:“據我們在明廷探查的消息,準確說是經吏部考功司員外郎顧憲成之口,林延潮有重開海貿之意,打破‘片板不許下海’的祖訓,與倭國議和通商。”

  柳成龍當即起身正色道:“倭國于我朝有萬世必報之仇,只有死戰,豈可言和。要言和除非我柳成龍死了”

  “領政大人,稍安勿躁!”

  光海君推開兩名侍女出聲道。

  “是臣失禮了。”柳成龍重新坐下,但仍是滿臉怒色。

  光海君對官員道:“你命在明廷的官員打探林延潮在朝中可有什么政敵?特別是這顧憲成是不是與林延潮為難?”

  官員道:“是。”

  “世子。”

  光海君則道:“我國一向謹慎事明廷,不惜與倭國死戰,最后八道淪陷,三京盡失。但到了最后明廷竟有繞開我國與倭國議和之意?此孰不可忍也!我們與倭國只有死戰,沒有議和二字!”

  京師。

  這幾日內閣與吏部大戰已是白熱化。

  王錫爵在林延潮,陸光祖二人先后離朝后,請趙志皋回閣理事,又讓自己的親信羅萬化出任禮部尚書,確立國本之事后對吏部下手。

  之前因拾遺之事,吏部稽勛司員外郎虞淳熙、兵部職方郎中楊于庭、主事袁黃都被彈劾,而吏部尚書孫出面力保,而王錫爵立刻依此擬旨切責吏部專權結黨。

  但吏部尚書孫沒有認錯,而是上疏辯解,如此引起天子大怒,認為孫沒有引罪切責,將他奪俸三個月,并將星連降三級。

  吏部尚書孫也是死硬派,依然拒絕認錯繼續上疏向天子辯解。

  同時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王汝訓,右通政魏允貞,大理寺少卿曾乾亨,禮部郎中于孔兼,員外郎陳泰來,主事顧允成、張納陛、賈巖,助教薛敷教上疏為被貶官三級星求情。

  這不求情還好,一求情更是坐實了星結黨的罪名。

  王錫爵在這時候請辭,而天子下詔給王錫爵稱,朕因新春積火上升,兩目疼痛。卿可即出,待朕火愈,召卿面商國事。

  這道圣旨的意思,就是朕又病了,眼睛痛,你來替朕主持國事,等朕病好了,再找你商量。

  如此王錫爵重回內閣,他等于代天子有了全權處理國事的權力。

  王錫爵到閣后先言鄒元標本以樸愿書生無他奇略,不同意將他復官。

  然后將原先知兵的李材從輕發落。

  到了最后王錫爵下了殺手,將星、虞淳熙、楊于庭全數罷職,陳泰來降級,發往邊疆,于孔兼、顧允成、張納陛、賈巖、薛敷教皆降三級調外任。

  王錫爵將吏部反對自己的官員罷免的罷免,降職的降職,這雷霆手段令人瞠目結舌。

  盡管王錫爵大獲全勝,但朝野上下對他卻頗多非議,可以說是口服心不服。

  當年申時行在閣時,對于反對自己的官員還算是優容,就算貶官奪職那也是天子的主意,申時行還要假惺惺地出面保一保。當然因此也有人常罵申時行陰柔虛偽,但對方畢竟還是打著天子名義行事。

  但王錫爵現在在自己總攬國事時,將這些事攬到自己身上,打擊報復政敵,讓恩威出自一己命令,此舉不是意味著內閣又重新走上了當年張居正的老路嗎?

  內閣值房中。

  王錫爵正合衣半臥在小塌上。

  聽見有人進門,王錫爵即問道:“是王五嗎?”

  來人正是王五,對方道:“小人該死打攪了老爺。”

  王錫爵嘆道:“一直在半夢半醒之間,說是睡了又沒有睡,外頭的事都清楚,但說是醒了也沒有醒,絲毫提不起神來。”

  王五道:“老爺這幾日總理國務,著實辛苦。”

  王錫爵道:“人不服老不行,怎么又有折子來了?”

  王五道:“是林經略來了兩疏,這都不知第幾疏了。”

  王錫爵笑了笑,曲起指頭欲數又放下道:“一日兩疏,倒是第七第八疏了。”

  王錫爵看疏后道:“林侯官提議設立天津巡撫,總轄登萊,天津,遼海之策,老夫以為可。如此避免了保定巡撫春防秋防兩地奔波之事。連保定巡撫劉東星也是上疏支持。”

  王五道:“只是天津巡撫的人選上?他竟不經由九卿廷推,推舉了山東右布政使郭正域,這也未免太獨斷專行了吧。”

  王錫爵道:“畢竟當初他去朝鮮,老夫答允過他,委之專權!”

  王五道:“可是林侯官推舉的郭正域,他這才任地方不過半年,轉眼即遷至巡撫,未免太過了。”

  王錫爵起身道:“非常之時,需用非常之才,朝廷薦拔人才也不可事事拘泥。諸如鄒元標如此清談之士,竟也能得滿潮推舉,實為可笑。反觀郭正域這些年來在山東,河南,屯墾番薯苞谷,賑濟救荒,剿滅盜賊,安撫百姓,為官清廉上都有可以稱道的地方,破格提拔也是朝廷嘉獎用人之法,何必畏懼人言!”

  王五道:“但小人看來林侯官推舉郭正域,總有私心!”

  王錫爵道:“老夫自為宰相后,這半年看到每個公字的下面都有一個私字,但私字里面卻未有個公字。老夫不管林侯官有沒有私心,但他到天津后提出了屯田練兵,充實海防之策,都并非是空談。”

  王五聞言嘆道:“老爺實更改了不少初衷。”

  王錫爵嘆道:“當初為了國本之事,老夫不也違心答允給天子五十萬兩重修行宮。當初老夫還譏諷林侯官拿海漕之銀來賄賂天子呢。”

  “而入閣之前老夫一再不滿內閣專權之事,可以凌駕于各部之上,而今日滿朝官員都視老夫為第二個張江陵,此刻名聲掃地。而星,鄒元標他們卻成了當年那個敢于搏擊權臣的老夫!”

  王錫爵說到這里,滿臉的苦楚,王五也是莫名不理解。

  到底是不是權位改變了人呢?

  不過換作后人,早就將此總結出了一條真香定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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