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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兩百七十六章 安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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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內閣與張位長述了自己的海貿之策后。

  張位撫須欣然道:“宗海謀事可謂長遠,吾當初在鄉里聽說你要啟海運時,就知以你的性子,并非僅僅看到海漕這一步。”

  “通商惠工乃富國之道,我記得當年沈萬三就是以此而暴富,眼下將此作為國用,實為國策啊!不過宗海可想過如此就是打破了太祖不許‘出海通番’之令了。朝臣到時若大舉反對奈何?”

  林延潮道:“這也是我遲疑之處,此事非有大魄力者不可為之,所以還請閣老參詳一二。”

  林延潮知道此事對明朝而言,絕對是有很大的好處,但官員礙于這個礙于那個是不敢這么辦的。

  林延潮看現在內閣那么多的官員,趙志皋絕對沒有這個膽子,陸光祖則醉心于人事斗爭,王錫爵如此板古也不會贊同,唯有張位可能會支持他的主張。

  張位凝神思考,他新任內閣大學士,確實需要有些建樹來確立自己在朝堂上的權威,當初他上疏言在京城四周筑城屯兵,就是向天子表明自己是敢于任事之人。

  張位道:“此事若成每年平白國入可得百萬之計,朝鮮,倭國從此也是俯首聽命,此乃萬世之計。”

  “宗海有此主張,吾身為閣部,自也當支持。但必須從長計劃,你拿出一個章程來,你我再好好合計一下。”

  林延潮聞言大喜,自己總算沒有看錯人。

  當即林延潮稱是,然后從文淵閣返回禮部。處理了一日公事后,林延潮今日倒是準時退衙,若如往日那般都要遲一兩個時辰方才回府。

  見林延潮離去的一幕,禮部官吏上下無不彼此慶賀,他們也終于可以按時回家了。

  林延潮今日早早返回倒是有事,因為有家宴。

  林延壽與其妻來家里做客,林淺淺自是要安排家宴,所以叮囑林延潮早日回家。

  近一年來,林延潮坐鎮京里,對這位堂兄嚴加看管,林延壽倒是沒有再出什么幺蛾子。另外大嫂也是有了身子馬上就要臨盆。

  林延潮聞之后十分高興,已是寫信回家給爺爺大伯都報了喜訊。

  見林延壽逐漸走上正軌,林延潮終于安心,之前一直擔憂他們夫妻不和,現在林延壽也算懂事了,實在是不容易啊。

  林延潮回到家中,先是吩咐陳濟川將今日應酬都盡數退了,然后來到宴廳里。

  林延壽一身青衣冠帶,正和廳里考較林用功課學問,至于林淺淺則與甄小姐在一旁低聲說話。

  林延潮遠遠看去但見林用滿臉無可奈何的神色。

  “恩,用兒,百家姓千字文讀了嗎?”

  林用差點笑出聲:“回稟伯父,已經讀了。”

  “恩,不錯,孺子可教也。讀了百家姓千字文即算是發蒙了,然后可以讀四書了,學問之道在于首末次第,四書首在大學,讀了嗎?”

  林用無可奈何地道:“回稟伯父,早讀過了。”

  但見林延壽拍腿道:“好,好,好,果真是其父必有其子,如你伯父我這般高才,似你這年紀時也才讀了大學而已。”

  林用回頭求救般地看了林淺淺一眼,但見林淺淺嚴厲地瞪了林用一眼。

  林用繼續垂下頭在林延壽面前,然后用腳尖畫圈。

  林延壽繼續問道:“論語讀了嗎?”

  “讀了。”林用隨口道。

  “不易啊,你不會連中庸,孟子也讀了?”

  林用點點頭道:“回稟伯父,正是如此。”

  林延壽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用兒,你可不要誆我啊!”

  林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心道我哪里有功夫再磨嘰下去:“我哪里敢誆伯父,我已是在治經了,敢問伯父治何經,侄兒好向你請教?”

  林延壽聞言坐直身子一清喉嚨道:“吾治公羊也!”

  林用臉上浮過一絲狡黠之色問道:“那敢問伯父誰殺得陳他?”

  林延壽一愣眼睛一轉問道:“你怎么一見我,既如縣太爺般問起了案子。非我殺之,非我殺之。”

  林用暗笑,面上卻道:“我是問伯父可知是誰殺的?”

  林延壽奇道:“我又不是管邢名的,如何知曉誰殺得陳他?”

  林延潮見兒子如此,當即重重咳了一聲走入屋內。

  林用正得意著呢,卻見林延潮入內頓時神色大變,臉色蒼白。

  林延潮走到林用一旁道:“近來學問長進了不少嘛?都讀了公羊傳了。”

  林用垂頭低聲道:“爹,我只是偶爾讀了讀。”

  林延潮道:“偶爾讀了?是不是覺得很厲害,可以拿出來賣弄一番了。”

  “孩兒不敢。”

  林延潮道:“今日家宴后再責你。”

  說完林延潮向林延壽道:“兄長,還請不要見怪。”

  林延壽倒是呵呵地笑著道:“用兒與我開玩笑呢?有什么見怪的。陳他不就是陳國的國君,為蔡人所殺,我故意裝作不知。”

  林延潮笑著道:“正是如此。”

  說完林延潮看了林用一眼,但見他滿臉尷尬。

  林延潮對林用道:“呂蒙當年不讀書,但用功之后,有士別三日相看之語,讀書在于用功踏實,不可以持小聰明。”

  林用悶悶不樂地道:“孩兒記住了。”

  “明年縣試前,望你能踏實用功。”

  林延壽聞言奇道:“用兒居然明年要縣試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算是給他一個磨礪的機會吧。吾當年不也是十四歲赴縣試罷了。”

  一旁甄小姐溫和地道:“那倒是要等用兒一展其才了。”

  林延壽當年林延潮畢竟請孫承宗教過幾年,若真連陳他也不知道,那他就真得太對不住了孫承宗了。

  當下開宴,林用有林延潮在旁頓時變得無比乖巧。至于次子林器年紀雖小,但在桌上卻是沉默不多言,頗為穩重。

  一家人開宴閑話家常,倒也是其樂融融。

  酒過三巡,林延壽即道:“兄弟啊,今日我來是有一事相求。”

  林延潮問道:“兄長有什么話還請直說。”

  林延壽道:“聽聞朝廷是不是要東征,去打倭寇?”

  林延潮點點頭道:“確實如此。”

  林延壽道:“吾想投效軍前,博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林延壽此言一出,甄夫人驚得手中筷子都落在桌上:“相公!”

  林延潮看了甄夫人一眼,然后道:“嫂嫂請勿動氣,我來說吧。兄長,眼下嫂子身懷六甲,你不在家中照料,此去從軍身赴兇險之地為何?”

  林延壽道:“誒,國家有事,我怎么能坐在家中,我也是朝廷的武官,不能不考慮為國效力啊!再說了不打跑了倭寇,我們能有好日子過?”

  林延潮心中訝異,林延壽這一番話倒是很有道理。他倒是一時不能相勸。

  林淺淺見了林延壽如此,當即道:“哥哥,你倒是當起真來了。你這百戶之職,可是捐官來的,誰也沒指望你去從軍啊,你知兵事嗎?打過戰嗎?”

  林延壽昂然道:“捐官如何,不也是官嗎?書生領兵自古有之,諸葛亮沒出茅廬前,誰也不知他能帶兵打戰啊!”

  林用低聲嘀咕,書生?誰說你是書生?明明是文不成武不就啊!

  林延壽道:“這幾年來我熟讀兵書戰策,如八門金鎖陣,一字長蛇陣,七十二座天門陣,十面埋伏陣,太乙渾元天象陣,無一不知,還有鐵浮屠,連環馬也有涉獵,若是我出山,必然是馬到成功。”

  林延潮聞言伸手扶額,心想兄長近來是水滸三國楊家將看多了。

  林淺淺,甄小姐二人連著勸,但是就不能打消林延壽這建功立業之心。

  林延潮心底也有主張,當即道:“既是兄長主意已定,我也不好說什么。我只勸兄長一句話,能不能等嫂子臨產后,你再到軍前效力如何?”

  林延壽則道:“倭賊總不能等到孩子生了再打過來吧,兄弟啊,為國效力是一刻也等不得啊。”

  林延潮聞言長嘆,但見甄小姐已是落淚了。

  林延壽見此心煩意亂道,別哭,我怕你哭,我先出去,兄弟弟妹你們幫我勸勸。

  林延壽走后,林延潮讓林用,林器先回房,然后對甄小姐道:“大嫂,既是兄長執意如此,我們也只能讓他去。”

  甄小姐垂淚道:“可是相公他連上馬都不會,何來征戰沙場?”

  林延潮也是無語,自己也是不會騎馬,但自己是文官。而自己的兄長就這樣還想上陣,那不是送嗎?

  林延潮道:“既然如此,我就讓他不要入朝就是,讓他在后方處理雜事,也算是個清閑的差事。以兄長的性子,做事也從來沒個長久的,這一次出征不過一時興起,用不了一段時日他就厭煩了,到時候我再調他回來就是。”

  甄小姐聞言總算放心,于是道:“相公不是行軍打仗之才,但他卻從來不知自己的斤兩,若非叔叔這么安排,我哪里能放心。謝過叔叔了。”

  林延潮笑道:“一家人說什么謝字。”

  近來因寧夏,朝鮮之事,朝廷已令科道官員保舉邊才,準備大用。

  林延潮早早的就授意吏科都給事中鐘羽正,保舉了原來的老相識楚大江出任山東海防副總兵一職。

  林延潮讓楚大江駐扎在此,也是呼應新出任的山東右布政使郭正域,將來好為海運濟朝作準備,至于林延壽林延潮就準備托楚大江照拂了。

  林延潮也不打算讓林延壽建功立業,將他安插在山東替自己看看攤子,如此對甄小姐,以及大伯大娘也算有了交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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