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上一章
下一章
書頁

一千兩百一十二章 高皇帝祖訓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大明文魁

  紫禁城的紅墻金瓦之下。

  林延潮與許國站在闕左門前長聊,許國雖是掏心掏肺說了一陣的話,但林延潮聽來并沒有什么實質的內容。

  林延潮也是面上敷衍著,一直到了會推已經開始,二人這才默契地不再說話。

  林延潮之前有盤算過,石星與陸光祖誰勝算更大。

  石星曾屢次因言獲罪,隆慶二年時被廷杖,導致其夫人誤聽傳言以為石星被杖死結果殉死而亡。事后吏部給石星一個評語,那就是憨愚。

  石星為官敢于任事,不耍弄心計,不玩弄手段,以直節聲聞天下,所以為朝野上下清流支持也是理所當然。但是因為他的性格也是得罪了不少人,石星為官又從不拉幫結派,所以一般而言,吏部尚書輪不到他出任。

  可是有了許國,王錫爵支持就不一樣了,特別是許國擔任過兩屆會試的主副考官,在朝中有不少門生故吏,有他支持,石星才有了勝算。

  但陸光祖就不一樣,他沉浮官場幾十年,任過吏部驗封郎中,考功郎中,又為當時吏部尚書嚴訥器重,陸光祖在吏部時推舉了不少官員。

  張居正病逝后,陸光祖又陸續出任要職,任過吏部侍郎,南京吏部尚書等廣汲人脈的官職。

  更何況陸光祖是浙人,朱賡,沈一貫二人下野后,朝堂上人數最多的浙籍官員無不以他為首。

  因此就實力而言,陸光祖比林延潮更有資格為參天大樹。

  許國擔心陸光祖上位后難制,故而才極力推舉石星為吏部尚書。

  據林延潮猜測,就現在而論二人的票數差不多,但也不是票數多就一定能上。

  最多正陪二推上的選擇,還要看天子的決斷。

  但以林延潮對天子的了解,他肯定是不會支持許國推舉的人選。但是許國不是不知道,可是許國極力經營如此,也就是為了搏一搏,萬一有這可能呢?

  當然林延潮即便之前知道陸光祖勝算更大,之前也沒有打算支持對方。官場上不能純講利益,也要講人情。許國與自己有舊,要不是石星擺了自己一道,自己何必改換陣營。

  這時候吏部右侍郎王用汲由官位從高到低唱名,念到名字的官員依次上前在公案的堪任側題畫。

  許國,王錫爵,王家屏依次題畫,等戶部尚書石星題畫之后,然后就輪到身為禮部尚書的林延潮。

  這一刻無數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

  初夏的燦日正照在林延潮身上,將他的二品緋袍鍍上了金光。臺階下青年的官員看著林延潮此刻是滿臉羨慕。

  而林延潮沒想那么多,只是從容舉步邁上臺階,走到公案前。

  左侍郎趙志皋,右侍郎王用汲各自向林延潮行禮。

  吏部侍郎雖為三品,但官場上向來以尚書之禮相尊。所以林延潮也是以相等之禮還之。

  然后文選司郎中劉元霖親自奉筆給林延潮。劉元霖是萬歷八年進士,這官員的履歷表,堪任官的人選,都是他與尚書,侍郎商定的。

  所以別看文選司郎中只有五品,哪怕你貴為侍郎,在他面前也要恭恭敬敬的。

  林延潮對劉春霖笑道:“有勞年兄了。”

  劉元霖立即道“不敢當。”

  說完林延潮持筆看向堪任薄。

  但見帖上排在第一位的石星下面,已是落了四個正字,不用說在他前面的四位大佬包括石星都將票投給了自己。更可以說明內閣除開申時行外,已是達成了一致全面支持石星。

  林延潮笑了笑,在眾人的目光中毫不猶豫地在陸光祖的名字下面寫了第一個‘正’字,然后在石星名字下寫了一個‘陪’字。

  寫完之后,林延潮抬起頭。

  在場三人都是久經風浪了,絲毫看不出異樣來。

  林延潮將筆擱在一旁,負手走下了臺階。

  緊跟著林延潮邁上臺階的自是刑部尚書陸光祖,二人交錯而過。

  林延潮回到自己位子,面色波瀾不驚,若不出意外的話,二人的票數已是變成四比二。

  下面的官員依次上前于堪任貼上題畫,從尚書,侍郎一至到各部郎中,員外郎,這廷推吏部尚書就是如此,哪怕你是一品大員,但也只能在堪任薄上寫一個正字。

  相對而言即便你是一個不起眼的從五品員外郎,但只要能在堪任薄上寫一個‘正’字,也足可自豪了。

  即便是尊為吏部尚書,但也是我等小官選出來。

  為什么京官比外官高一等?原因也是在此。

  因此有了廷推制度,所以官員們最討厭的就是天子不用正推,改用陪推,此舉無疑是犯眾怒的。以陪推被欽點的官員一般也不敢就職,以免得罪人。

  當然廷推此舉經常有官員在其中暗箱操作,也是傷害了皇帝的權力。

  崇禎就很討厭正陪推,故而他對于推舉上來的官員采用抽簽的辦法來決定。

  清朝皇帝也曾在御批里說‘簡拔出自廷推,實為明代弊政’,‘用人乃馭下大權,太阿豈可旁落’。

  列位官員題畫完畢,吏部的官員當即統計票數。

  最后公案前由吏部官員唱票。

  “戶部尚書石星正字三十二,陪字五十。”

  “刑部尚書陸光祖正字三十九,陪字三十三。”

  “工部尚書舒應龍正字七……”

  塵埃落定,吏部官員將以廷推的結果上報天子圣裁。

  此刻次輔許國的臉色變換一二,掃了陸光祖一眼,隨即拂袖遠去。

  而石星神色有些蒼白,也是默不作聲離去。

  至于陸光祖微微一笑,一旁的官員也不會在這時候向他道賀。萬一天子用了陪推的石星,而不用正推的陸光祖,你這不就成了烏鴉嘴。

  所以眾官員們離去時都是默契地向陸光祖拱手,沒有說什么。

  至于林延潮也是與陸光祖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林延潮也知道陸光祖這一次贏得很懸,當然也正是如此,才顯得自己這幾票舉足輕重啊!

  現在只等著天子的圣裁了。

  此刻申府之內。

  申時行正在逗著籠子里的畫眉,這是他老家家人送來的。

  申時行臉上浮著笑容,并沒有因昨日言官的彈劾而動氣。

  “老爺!”申九來稟告道,“聽宮里來的消息,廷推上是陸光祖終于壓過石星一籌?”

  “哦?”申時行聞言微微訝然。

  申時行將鳥籠交給下人,踱步道:“許新安在朝經營多年,最后竟沒有勝過陸平湖實叫老夫意外。”

  申九倒是很幸災樂禍的樣子道:“沒有老爺你出面主持大局,許閣老,王閣老哪里能挑得起重擔啊!這一次老爺放手讓他們砰個大釘子,以后他們就知道內閣離了老爺你,終究是不成。”

  申時行擺了擺手道:“老夫馬上要告老還鄉了,爭這些做什么?許新安是吃在位不正的虧上,若他是首輔,這一次廷推他未必會輸。若陸平湖為大冢宰,看來以后朝中要多事了。”

  申九問道:“若是老爺這一次沒有辭官.,不知會支持誰為吏部尚書?”

  申時行道:“這就不是你該問的話,老夫已決意告老還鄉,朝堂上的事就由著他們去爭好了,現在就看天子什么時候準辭疏了。”

  “再告訴老爺一個好事,應天巡撫李淶已是以將蘇州知府石昆玉給問罪下獄了。”

  申時行問道:“什么罪名?”

  “擅動吳縣銀庫,吳縣縣令周應鰲出面舉證!”

  申時行點點頭道:“你吩咐李淶要查實了,將案子辦到讓人無話可說為好,另外石昆玉終究是老夫的門生,他雖不仁在先,但老夫也當網開一面,讓李淶不可在獄中為難他,衣食供給都要周到。”

  “是,老爺。”

  申時行點點頭道:“老夫回鄉在即,不想再為這樣小事煩心。但愿為官三十年有個善始善終吧!”

  而此刻乾清宮里。

  天子看著吏部奉上這一次廷推吏部尚書的奏章。

  天子對張誠,陳矩問道:“這陸光祖,朕記得當初就是他率留都的官員彈劾的張鯨。此人是個刺頭啊!”

  張誠道:“圣明無過于皇上,這陸光祖當初在吏部任官時就有擅專之名,為御史所彈劾,另外此人還是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曾與張太岳相善。”

  聽到張太岳的名字,天子目光一凜,然后道:“這一次陸光祖能列正推,可見百官對他還是認可的。朕聽說這一次申先生沒有參加廷推。”

  陳矩出聲道:“回稟皇上,申先生在廷推前遭到言官彈劾引疾回避。”

  天子笑了笑道:“以往朝廷里有傳言,這吏部尚書多是出自內閣私授,但這一次申先生不出面,這陸光祖是內閣里哪位先生推舉的?”

  陳矩道:“回稟陛下,據內臣所知,這一次內閣沒有支持陸光祖。”

  “哦?”天子來了興趣,笑著道,“看來陸光祖是個人物啊!”

  天子重新看向奏章,然后自顧道:“自世宗皇帝以來,六部于內閣面前如何屬吏,首輔儼然如同宰相之尊。”

  “朕記得高皇帝的祖訓,高皇帝廢宰相而設六部的初衷。故朕決心自今日以后,不可再有內閣侵吞部權之事!”

  說完天子于奏章上畫下朱批。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金屋
上一章
書頁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