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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八十章 手握實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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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風宴時,百僚相賀,林延潮自是喝得有些醉。

  次日一大早,林延潮雖說身體狀況不甚好,仍是喝了茶醒了酒后,按照著平日時辰出門,幾乎是最早抵達了禮部衙門。

  衙門的吏員在禮部衙門里都有吏舍,所以他們都是早早趕到公堂。但即便如此,他們卻仍看見了林延潮將官帽放在一旁,坐在案上翻閱公文的一幕。

  眾人都是稱奇,昨晚林延潮醉得如此厲害,今日仍是如此早來衙門。

  有的官員新官上任搞搞樣子,這些吏員們伺候過多少任上官,都是司空見慣了。

  但是林延潮不同,任命以下來,新任右侍郎林延潮的各種傳聞早就在衙門里傳開。

  眾吏員們無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都是早早聽過林延潮為官的作風,知道他為官八載以來,數年如一日的晨起早至衙門。

  孔目陪著小心上前問道:“部堂大人,不知平日喝什么茶?”

  林延潮頭也不抬地道:“松蘿。”

  “慢著,”孔目正要下去,卻聽林延潮喊住了他。

  但見林延潮拿著手中的公文對孔目道:“衙門里對賬,有幾處本部堂看不明白,曾孔目與我分說一二。”

  曾姓孔目心底一寒心道,這林部堂果真如傳聞中那樣不好伺候,來衙門第一天就開始查賬,是要掀人老底嗎?

  哪里的衙門都有一本爛賬,后任都是睜一眼閉一眼,認真查賬很得罪人的。

  于是曾孔目硬著頭皮解釋了,林延潮幾個問題都問得恰到好處,令他滿身大汗,但所幸林延潮似乎沒有掀老底的意思。

  解釋完畢,林延潮點點頭道:“本部堂明白了,我看最少有三處開支實沒有必要,還有這幾處可以合并,不必另設名目,曾孔目以為如何?”

  曾孔目面露為難之色。

  林延潮笑道:“你盡管直言!”

  曾孔目道:“回稟部堂大人,這幾處開支實是可以省卻,但本衙門公費實在緊張,左支右絀,都是拆東墻補西墻,多報一些好歹能寬裕了一些。若是將這幾項開支省卻,固然可以令大宗伯滿意,但以后公費不足哪里去……”

  曾孔目見林延潮看了過來,連忙惶恐地道:“卑職該死,卑職不該亂講話。”

  林延潮向椅背一靠,笑了笑道:“無妨,你很聰明,能明白本部堂想節約開支的用意。”

  曾孔目欠身道:“卑職不敢,卑職只是胡亂猜測。”

  林延潮道:“本部堂看過你的履歷,你祖孫三代都在禮部當差,有沒有想挪一個地方?”

  曾孔目連忙跪下道:“部堂大人饒命,饒命,小人實不愿離開禮部。”

  林延潮笑了笑道:“難道謀個官身,也不愿意?”

  曾孔目一愕,有些不敢置信。

  林延潮道:“你好好想一想,不必急著答復,本部堂要先去拜會大宗伯。”

  不久后,林延潮離開自己衙門,來到禮部正堂。

  沈鯉也是才到衙不久,當下請林延潮到二堂相見。

  二堂外面十幾名書吏正在伏案抄抄寫寫。

  林延潮一見沈鯉即行禮道:“下官林延潮見過正堂。”

  沈鯉指了指道:“右宗伯請坐!”

  聽了沈鯉吩咐,林延潮屁股微沾椅子坐了半邊。

  沈鯉將林延潮的謹慎看在眼底:“右宗伯今日來得很早!”

  林延潮連忙起身道:“新官上任,什么也不知道,一大早來此,是請正堂多多提點下官!”

  沈鯉笑道:“右宗伯過謙了,當初從翰院初調禮部時,老夫也是犯了難處,誰都一樣,上任之初有什么不懂的多問問下吏,久而久之就好了。”

  沈鯉這番話很沒營養,顯然沒把他當自己人。

  對于沈鯉,林延潮心底也是很微妙的,現在對方是禮部一把手,自己這一次官拜禮部侍郎,也多有依仗他。

  但是從申時行的關系而言,他們二人又不可能太親近。

  這時下吏上茶,林延潮接過茶盅呷了一口,然后看向堂下抄寫的吏員。

  沈鯉收斂笑容道:“快年末了,戶部要清賬,這都忙了好一陣了。右宗伯初來還不知道,本部公費頗為緊張。咱們禮部雖說是清水衙門,但用錢的地方卻也不少,大腦袋上頂了一個小帽子,有時候也實叫老夫犯了難。”

  林延潮道:“聽聞正堂為了義學之事將銀子都調撥給海侍郎了,下官心底好生敬佩。”

  沈鯉道:“右宗伯不用給老夫戴高帽,海剛鋒既以禮部侍郎監督義學之事,那么這興辦義學的事,也就是我們禮部的事,故而老夫是責無旁貸。”

  “但話說回來今年用度肯定是不夠,那么明年衙門里就要緊一緊,恐怕要難為林部堂你了,新官上任就要節衣縮食了。”

  沈鯉說到這里,看向了林延潮。

  一般人到此都是犯難猶豫,然后反問一句,與其節流不如開源,正堂為何不問教坊司拿錢,反而要我們節約。

  沈鯉不動聲色看向林延潮,想看看他怎么應變。

  但見林延潮道:“正堂所言極是,這興辦義學,行以教化,當年是下官向皇上建議的,正堂如此支持此事,下官于情于理必須配合。”

  說到這里,林延潮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個條子道:“下官今日到衙檢查賬目,發現這里有幾處開支可以縮簡,還有幾處可以合并,如此算下來,一年可以替衙門省卻不少銀子。”

  沈鯉臉上抹過一絲驚訝之色,然后從林延潮手里取過條子。

  他雖是五十好幾,但眼神還算不錯幾下子看完,向林延潮問道:“右宗伯,早就知道了老夫要與你替節省衙門開支之事嗎?”

  林延潮笑著道:“下官哪里有這個本事,下官只是想衙門里的公費,都是出自老百姓上繳的稅賦,所以縮減開支,能替朝廷里省一點是一點,卻不想和正堂想到一處去了,實在是令下官意外呢。”

  沈鯉聞言笑道:“這怕是左宗伯給你透的消息吧。”

  林延潮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沈鯉喝了口茶道:“右宗伯,真不愧是年輕俊才,在朝年輕官員之中,難怪你居翹楚,真是后生可畏。反觀老夫年事已高,本不該戀棧權位,奈何天子不肯老夫歸老,故而才勉強守位在此。”

  林延潮聽了心底暗笑,你沈鯉也給我來這一套,歷史上你可還有十幾年仕途呢。

  “正堂德高望重,不僅皇上倚重,百官仰望,天下百姓也是指望正堂能在朝主持大局呢。”

  沈鯉笑了笑道:“三十年前老夫也是如你一般,而今不服老是不行了,右宗伯年紀輕輕,當是大有作為的時候,老夫決定將四司之事,讓你與左宗伯各管兩司,你看如何?”

  朝廷六部,除了吏部以外,其他各部都是侍郎協理尚書,有什么事一起商量。

  沈鯉愿意放權,林延潮當然是求之不得。

  林延潮當下道:“下官愿為正堂分憂,為朝廷盡力,只是下官才疏學淺,又是初來乍到,萬一有事……”

  沈鯉道:“右宗伯,不必多慮,有疑難不決之事,盡管來報老夫就是。”

  說到這里,沈鯉頓了頓道:“右宗伯,先分管主客司與精膳二司,以及會同館如何?”

  禮部四司之中,第一位,肯定是主管科舉,內外禮儀的儀制司。

  第二位是主管祭祀的祭祀司。

  主客司,精膳司排在末位。

  但禮部中真正有實權的,唯有祭祀司與主客司。

  沈鯉將儀制司,祭祀司交給左侍郎于慎行,將主客司,精膳司交給右侍郎林延潮也算是公允了。

  若是負責到祭祀司,精膳司,那么林延潮又要回到當年打醬油的日子了。

  至于管了主客司,會同館當然也是在其中,至于教坊司……看來沈鯉對自己還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林延潮躬身道:“下官遵命!”

  說完這些,林延潮來的使命也是結束了。

  林延潮又坐了下來,心情也是有些不同。

  但見沈鯉道:“右宗伯,或許你也知道老夫與元輔政見之上有些相左,但是老夫與元輔私交之上卻并無有過節的地方。元輔耐煩瑣,任譏怨,大有陶士行之風,此沈某所不如的。”

  “所以右宗伯在老夫手下做事,大可放心。老夫不會搞黨同伐異的一套,你的門生郭美命當初在禮部時,就深得老夫器重,聽聞當初元輔數度欲招攬他至門下,但他不從,你身為他的老師沒有相強,于這點上老夫心底是有數的。”

  說到這里,林延潮對沈鯉十分佩服,然后他不敢再逗留,于是以處理公務為名,從堂上退出。

  回到衙署后,陳濟川即迎上向林延潮問道:“沈宗伯分派下來了嗎?”

  林延潮點點頭道:“主客司與精膳司,會同館,以后看來是要忙了。”

  陳濟川滿臉喜色道:“忙好,老爺不常說,不忙不事功。”

  林延潮聞言點了點頭,一旁的曾孔目奉茶上前道:“部堂大人,這是你要的松蘿。”

  林延潮接過茶問道:“松蘿?本部堂要的不是虎丘么?”

  曾孔目沒有半點猶豫當下道:“是下官疏忽,下官立即換茶!”

  說完曾孔目立即退下,見此林延潮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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