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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五十五章 飛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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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詹事簡稱宮詹。

  兩位新任宮詹到任,對于翰林院而言,當然是大事,自有一番迎接事宜。

  翰林院里宮坊官員都要前往迎接。

  而在學士房里,掌院學士徐顯卿卻是在忙里偷閑,在自己的案上揮毫作畫。

  徐顯卿與禮部左侍郎韓世能,都是翰林院里有名的畫手。

  只是徐顯卿喜歡自己畫,而韓世能喜歡品鑒,二人各有所長。

  下人知道這是老爺高興時才有的習慣,不由笑著問道:“老爺何故如此高興?”

  徐顯卿笑著道:“趙蘭溪是我老友,他回翰林院自是高興。至于林學士……”

  下人素知徐顯卿心意,當下問道:“老爺是擔心林學士回翰林院是要與老爺爭位?”

  徐顯卿道:“爭位是不擔心,他志不在翰林院里,只是擔心禮部官員出缺時,他會與我有個誰上誰下……”

  下人道:“老爺,盡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現在沒有人爭得過老爺。”

  徐顯卿知道他這下人有些本事,不僅能識文斷字,跟隨自己十幾年對于朝堂上掌故也是了如指掌。

  下人道:“老爺,這趙蘭溪年事已高,能活幾年還不知,不足為慮。”

  “而林三元更不可能,他身為儲端,將來是任太子師傅的,雖說前程遠大,但要提拔只會升任詹事或太子賓客,不會往禮部那邊走。”

  徐顯卿笑著道:“詹事與太子賓客也是正三品的官,而且那才是真正的東宮師佐,被你一說似不值一提。”

  那下人笑了笑道:“老爺,這位子尊貴是尊貴,但除了教導太子,手里卻沒有實權啊,何況太子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出頭,說句大不敬的話,天子將來會不會廢了太子,改立其他賢王也不好說,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

  徐顯卿笑了笑道:“你說的對,東宮的差事對我而言卻不合適,畢竟是年紀大了,等不起。倒是林三元他那樣可以慢慢熬的,將來會有出頭之日。”

  那下人笑著道:“是啊,老爺,還有一事身為太子師傅,在陛下在位時,怕是難以大用了,如此更不能與老爺爭了。”

  徐顯卿點點頭道:“若是如你說的最好,趁著我眼下身子尚好,官拜禮部侍郎,位列三品,不僅光宗耀祖,還能在官場上有一番作為,至于再進一步入閣拜相,就不奢求了。”

  下人道:“老爺也太小看自己,算命先生不是說老爺還有十年晚運,到時官至宰輔不在話下。”

  徐顯卿笑了笑道:“人之富貴是有定數,該到何處就是何處,是強求不來的。不多說了,眾官面謁也是差不多了,你這里收拾一下,我去見見林學士,趙蘭溪,對了,畫等我回來再作完。”

  徐顯卿聽從了下人的意見,他也以為林延潮被天子任命為少詹事掌詹事府事,就是為了皇元子出閣讀書作準備。

  同樣翰林院里,以及其他不少的官員都與徐顯卿抱著相同的觀念。

  至于林延潮這一次回翰林院,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喜歡的當然是方從哲,葉向高,孫承宗,袁宗道,孫繼皋他們,至于發愁的就是季道統他們。

  眾官員們行了面謁之禮后,然后值吏在穿堂里準備了一桌酒席。

  這一次兼禮部的兩位學士于慎行,王弘誨沒有來道賀,大概是因午朝誤報之事,正被申時行訓斥的緣故。

  而內閣大學士也沒有來。

  所以林延潮這一次升任少詹事,比他上一次回翰林院擔任學士時,排場上顯得略有些冷清。

  一桌十個人位子還坐不滿,于是又叫了其他幾名講官史官來湊數。

  現在問題來了,這位子高低怎么排?

  詹事府的職責是這樣,詹事正三品一人,少詹事正四品兩人。

  徐顯卿原來的官銜是少詹事,現在趙志皋,林延潮升任少詹事了,那么詹事府不是有三個少詹事了。

  不過這沒問題,因為少詹事只是銜。

  就好比申時行身為內閣大學士,但他的官銜是吏部尚書一般。

  官員主要還是看差事。

  比如林延潮現在是掌詹事府事。

  徐顯卿是掌翰林院事。

  趙志皋則是教習庶吉士。

  那么三人在一起,誰居首呢?

  按照等級森嚴的官場,以及儒家禮制,總有辦法給任何人分出一個大小先后來。

  按照翰林院里的規矩,掌院事第一,掌府事第二,其余第三。

  沒辦法,林延潮在官場上一直是萬年老二。

  所以大家也不推讓,就如此依尊卑坐下,林延潮依舊棑了次席。

  至于酒菜是從翰林院外的酒樓叫的上等席面,六大菜,四中菜,八盤冷碟,十分豐盛。

  眾人坐下后,又相互重新見禮。

  趙志皋與徐顯卿都是隆慶二年的進士,身為同年又在翰林院二人相識已久,不用打招呼了。

  而林延潮與趙志皋卻不太熟悉,原來二人匆匆幾面,但現在坐下認真一看,沒想到對方居然老成這個樣子。

  趙志皋是嘉靖三年出生,今年已經是六十有四了,比申時行都還年長九歲。

  古代平均年齡三十幾歲,而且容易顯老。申時行這年紀,就相當于現在七十多年的老年人,不過申時行平日保養很好,所以不太顯年紀。

  而趙志皋呢?

  快五十歲中的進士,然后進翰林院,得罪了張居正被趕到山西解州當了一任同知,幾十年蹉跎,仕途上的坎坷,就將這份滄桑寫進了趙志皋額頭深深的皺紋里。

  現在的趙志皋頭發胡子都白了,牙齒也掉了好幾顆,若說趙志皋有八十歲了都有人信。

  林延潮不由滿懷惡意的揣測,這趙志皋這一次來翰林院,不會是抱著作一天官就賺一天的心情來的。

  不過心底這么想,面上林延潮還是與趙志皋恭恭敬敬的見禮。

  雖說二人官職一樣,但人家畢竟是翰林前輩,資歷擺在那里。

  趙志皋微微點點頭道了一句幸會。

  一名官員有意與趙志皋拉親近,于是笑問道:“聽聞趙學士在山西任過官?下官也是山西人。”

  趙志皋聽了道:“陜西啊?我沒去過陜西任官,不過我記得原來的馬閣老是陜西人……”

  趙志皋將對方說的山西錯聽作陜西,牛頭不對馬嘴的講了一通話。

  眾官員也不好糾正,于是忍著聽了好一陣,只能在肚子里都是悶笑。

  席間眾官員們說話,趙志皋繼續耳背,眾人索性不再問他話,大家聊天時,趙志皋也是點點頭,不知聽清了還是沒聽清。

  席間眾翰林們見趙志皋這樣子都有些輕視,只是大家面上作的周全就是。

  林延潮看著趙志皋的樣子,也是猜不透,歷史上申時行退位后,就是這位老人家補得首輔。

  但就這個樣子擔任宰相,你確定不是來誤國的嗎?

  林延潮不免有些遺憾,就在席面吃了一半時,突然外間有人報道:“有圣旨到!”

  徐顯卿,林延潮等眾翰林們一聽立即前往儀門領旨,趙志皋腿腳不利索,林延潮還順便攙了他一把。

  趙志皋見此倒是點點頭對林延潮謝道:“有勞了。”

  來宣旨的是陳矩,陳矩一見林延潮出現即笑著道:“恭喜林先生了。”

  林延潮訝道:“何喜之有?”

  陳矩笑著道:“當然是天子隆恩,御賜飛魚服。”

  眾翰林們聞言都是吃了一驚。

  什么天子賜服?

  還是飛魚服?

  天子賜服有幾種等級,依次是蟒服,飛魚服,斗牛服,麒麟服。

  飛魚服一般是賜予錦衣衛校官,武將是參將游擊級。

  至于文臣賜飛魚服,那就是六部尚書這個級別。

  嘉靖年時,有一次天子看到兵部尚書穿蟒袍,于是十分生氣,于是責問大學士夏言,尚書為二品,怎么能服蟒。

  夏言說,陛下你看錯了,那是飛魚服,看起來像蟒服而已。

  天子說放屁,飛魚頭上哪里來的兩只角。

  所以這飛魚服是當朝尚書方有的恩典,而翰林因為是天子近臣,五品學士可以借三品官服,至于斗牛服只有天子講臣偶爾方有賜予。

  所以天子要賜林延潮斗牛服,那是正常的,這是天子賜給日講官的恩典。

  但賜予飛魚服,卻是沒有這個先例啊!

  陳矩笑著將御盤取來,但見上面是一件緋色的飛魚服。

  錦衣衛著飛魚服,那就是柳黃色,明黃色,姜黃色,這是禁色,因為是天子親軍所以能穿。

  而文臣飛魚服則是緋色。

  這飛魚服是由云錦所織,而飛魚服上飛魚是確確實實有角的。

  徐顯卿等翰林們見這一幕都是不甚羨慕。

  然后大家猜想,也是找到了答案。

  天子讓林延潮擔任太子老師,自然也隆禮待之。

  民間給自家兒子請老師,也是要禮數周全,又何況皇帝家呢?

  所以天子賜飛魚服的用意也就是在這里了,身為太子老師,當然必需著貴服貴色!

  從太子師傅,再至太子身上,百官上下都必須尊重,天子就是這個道理。

  林延潮卻知道天子并沒有讓他擔任太子老師的意思,但是天子卻在這時候賜飛魚服,這等不輕易給予的恩典,這是什么用意呢?

  天才一秒: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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