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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于慎行,朱賡二人從會極門走出。水印測試水印測試 于慎行邊行邊于道中與朱賡道:“昨日我替天子視察壽宮,見壽宮器具所用,遠超規格。這一次營造壽宮,用銀達七百萬兩之巨,其規模遠勝于列位先帝。太倉里張江陵變法十年所積財貨,而今不過兩年即已用去泰半,我等身為人臣見此著實痛心。”
朱賡捏須道:“無垢兄,天子尚且年輕,盛于物欲,這也是難免之事。不過天子終究是圣君,遲早會有明白的一日。”
于慎行嘆道:“希望如此吧,去年河南,蘇杭大水,今年云南邊事,朝廷用度捉襟見肘,下面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你看京中就知,滿街乞討之百姓比以往多了不知多少,當今公卿出行載錢自隨,車馬所過則予以散之,讓百姓哄搶。如此之舉,他們傳來美談,以為仁義之舉,吾卻以此為恥。百姓衣食不能自給,凍殍充滿天街,是誰之過,正是滿朝諸公不知規勸天子!”
朱賡聞言立即道:“無垢兄慎言啊,你可不是想上諫天子,重蹈林宗海之覆轍吧!”
“我等身為大臣,一定要明何為曲直之道。你看如屏風,若直則不張,需折曲方可立之。還有譬如這車輪,方不可行,必揉而圓之。當年林宗海明白這個道理,但卻是知而不行,此實為不知啊。若他能能耐一時,到了今日以天子對他器重,必能在朝堂上規勸一二。”
于慎行搖了搖頭道:“朱兄說的有道理,但吾仍以為當勸不勸,不如不勸。”
正在二人說話之際,看見通政使倪萬光帶著一眾官員從皇極門前離開。
于慎行看了訝異,立即叫住。
倪萬光見了于慎行,朱庚二人,也是上前。
朱賡與于慎行都是當今天子的近臣。
朱賡乃翰林院掌院,穿著緋袍,雙手負后,一身貴氣,微微發福的臉上帶著笑意,望去和藹可親。
而于慎行為侍講學士,穿著褪色發舊的青袍,臉頰消瘦,卻身材高大,目光銳利,見之令人敬畏。
倪萬光知朱賡也罷了,此人歷來是主張息事寧人,和光同塵的,但于慎行不同,張居正在位時,懟過張居正,張居正去后,卻在天子面前犯顏力保張居正。
二人問詢,倪萬光將自己在皇極門前為中官所阻的事情說了一遍,言語里十分憤慨。
倪萬光此舉當然也有演戲演全套的意思,同時心底也有幾分憤怒。
天子可以誰也不見,但不能不見通政使啊。
雖說現在奏章都是通過文書房代呈天子,但他倪萬光名義上仍是朝廷的喉舌。自己堂堂通政使居然沒有辦法直接面見天子,受辱于一名中官,這簡直還有王法嗎?
倪萬光負氣道:“此事本官實無計可施,唯有稟明閣老!”
朱賡,于慎行二人對視一眼。朱賡擺了擺手道:“你不用去文淵閣了,三位閣老現在都不在閣中。”
倪萬光當然知道這個時辰,就算輪值的內閣大學士,也早是散衙回家了。
他本也沒打算去文淵閣,只是拿來當托詞而已。
倪萬光道:“此事本官必不會姑息,眼下唯有請兩位內制為本官主持公道了。”
倪萬光順勢來了一個順水推舟。
朱賡心想,倪萬光都沒辦法面見天子,肯定是事情很大了,倒不如先回去再說。
朱賡當下道:“我等雖為翰林院學士,有面見天子之資格,但是也過不了中官那關,眼下唯有往首輔府上請教首輔再做定奪了。”
倪萬光差一點拍手稱是了,這才是解決方案。
于是倪萬光道:“看來沒有辦法了,還請掌院同本官一并面見首輔。”
朱賡正待點頭,這邊于慎行卻道:“不可,此去元輔府中一來一去,就算得到元輔親肯,回到這里,宮門也是落鎖了,到時誰也無法面見天子。”
朱賡,倪萬光都是在心底道,廢話,我們就是要拖到宮門落鎖的一刻啊。
倪萬光額上冒汗道:“那依于大人的意思?”
朱賡插嘴道:“倪大人,到底是什么十萬火急的公文,要立即呈給天子?”
倪萬光道:“卻也不是什么十萬火急,是河南百姓的萬民書,只因此事涉及一省百姓,民情重大,故而吾身為通政使必須親自呈給天子。”
“萬民書?”
朱賡,于慎行不由變色。
一省百姓的萬民書啊,開國以來,也沒有多少次這樣的事啊。
倪萬光嘆了口氣,一旁通政司的官員氣憤地道:“不僅如此,還有河南二百多位官員聯名奏章,以及河南在京官員上書,其中有禮部宗伯沈大人,以及保定巡撫宋大人!”
多嘴。倪萬光心底罵了一句。
但是朱賡,于慎行臉色都是震驚不已。
朱賡想到河南百姓萬民書,腦子里轉過了無數的念頭。
而于慎行則是驚怒道:“不說河南官員聯名上書,即便是萬民書也是萬分重大之事,若非民間有什么重大冤情,怎么會惹得一省百姓上書。”
“此冤情若不立即奏明天子,不知河南會生何巨變?”
倪萬光雙手一攤嘆道:“這本官也是知道,只是無能為力。”
朱賡也是道:“沒辦法,今日還是真無法報之天子。”
此刻于慎行臉上已是變色,這位山東大漢厲聲道:“哪里有活人給尿憋死?吾聽說通政司有太祖賜下紅牌,任何人都可持此紅牌面見天子,任何膽敢阻攔,陰謁者,殺無赦!”
倪萬光聞言頓時嚇尿了,連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這面紅牌自太祖下賜后,從未動用過。若是手持此牌面見天子,朝廷體面何在?”
朱賡也是在旁反對道:“無垢兄,要三思啊!”
于慎行看向倪萬光,朱賡二人道:“什么體面不體面?都屎堵屁門了,還在乎體面做什么?”
“此事若出什么差池,我于慎行一人當之!與你們無關。”
朱賡這才松了口氣心想,你早說嘛,然后他看向倪萬光道:“倪大人,我記得當年太祖確實有賜下此紅牌給通政司,眼下民情如山,事情重大,你何不持此紅牌面見天子?”
倪萬光臉色如同便秘了般,他憋著氣一字一句地道:“紅牌雖是太祖欽賜,但此事非同小可,一旦亮了紅牌,就是撕破臉了,事情就沒有了半分緩沖的余地了。”
“這……”
于慎行道:“倪大人,若江河淤塞,大災將至,言路淤塞更甚于江河。眼下朝中有奸人作梗,欲蒙蔽圣聽,使得天子于百姓疾苦,不能聽!不能視!不能知!”
“河南民怨沸騰,沉冤難昭,一旦民心有變,縱使萬里江山,崩決只在朝夕!汝身為通政使當使言路通暢,使民情上通天子,怎可在此刻畏首畏尾!”
于慎行義正嚴辭,說得倪萬光一臉慚愧,身后眾官員皆感于于慎行忠義,幾乎忍不住大聲鼓掌叫好了。
倪萬光仍是一副快死的樣子,有氣無力地道:“本官也是有心,奈何紅牌不知放哪里……”
“啟稟大人,屬下在架庫閣見過紅牌!”
倪萬光瞬間覺得天一下子怎么就黑了。
“太好了,既是如此,倪大人,讓你屬下立即回通政司取來紅牌如何……倪大人?好了,你們大人答允了!”
紫禁城的廣場,寒風如刀,天色正一點一點的暗了下來。
朱賡閉目養神,表面上看去鎮定,心底卻七上八下。
倪萬光則是面無血色,長吁短嘆。
年輕官員們心底也是忐忑萬分,這件事鬧到這個地步,已是難以收拾。
眾人之中于慎行滿臉通紅,負手在廣場的石磚上踱步。
“宮門馬上就要落鎖了,怎么還不來?”這一刻有人沉不住氣了。
“就你也相信什么紅牌?就算有,也不知被老鼠啃成什么樣子了?”
“看來白來一趟。若是走程序,明日將萬民書交給天子,也沒什么,我們也決計沒事,又何必在此苦等呢?”
有一人冷笑道:“是啊,走程序,如此換任何人都可以辦到,又何必要我等飽讀圣賢書的讀書人為官呢?”
“諸位,居官無他事,唯為民請命而已!”
為民請命!
于慎行念起這幾個字,當下點了點頭。
就在宮門快關閉時,忽然數人奔來。
“他們來了!”
所有人翹首看向了宮門來處。
但見一名官員向于慎行道:“于內制,紅牌拿到了!”
于慎行二話不說,將紅牌抓在手中對眾人道:“朝中有奸人阻攔,不欲使民情上抵天聽,于某將生死置之度外,冒死持紅牌面見天子。若是事成尚好,但若天子見怪,小人必然加害。各位隨不隨于某去,可想清楚了!”
寒風呼嘯,眾官員對視一番。
片刻猶豫后,有人高聲道。
“愿同往!”
“愿去!”
“同往!”
眾官員齊聲答應。
于慎行點了點頭,當下一人當下,眾官員跟在其身后直趨皇極門。而倪萬光,朱賡也是只能硬著頭皮跟去。
守門太監余廣利方才剛剛派人才向那幕后之人請功,說自己如何略施小計,趕走了倪萬光。
但現在倪萬光卻去而復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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