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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三十九章 請動漕督的面子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大明文魁

  臨請有天下第一鈔關之譽,其地處南北漕運的重要節點,年征商稅八萬三千兩,比北京崇文門鈔關還多。

  在臨清這樣南北往來頻繁的商貿要地,買糧最大的好處就是不容易造成糧價急劇波動。這不比江南各府那都是幾十萬石的漕糧解額,不可能在臨清當地采買。

  以歸德不到兩萬石的解額,完全可以在臨清當地購買,最多比普通糧價貴一些。此外從臨清至通州,也比歸德至通州節約不少路程。

  馬推官當初與林延潮閑聊時,聽林延潮所言漕運方案時,當場贊嘆不已。這是一舉萬利,省去官吏盤剝百姓,運兵漫天要價,沿河官吏盤剝等等之弊。

  當初林延潮的漕弊論,天下讀書人都拜讀過,并為之觸目驚心,但而今林延潮已是跳出了文辭,真正談如何事功了。

  馬推官當堂將林延潮的結論‘竊‘為己有,在當場向眾官員道出時,眾官員也是不由一陣驚嘆,從心底佩服。

  但這時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傳出,但見馬光出聲道:“帳干之言不足取,若是依你的話,本府漕軍運兵怎么辦?你若在臨清雇船,那么朝廷養這些運兵何用?”

  吳通判道:“是啊,之前開撥銀,周通判已是撥付下去了。這錢總不能再要回來把。”

  眾官員也是恍然,是啊,你不用運兵運漕糧,此舉等于要本府漕船運兵統統下崗,這如同砸他們飯碗。若是他們不服鬧將上去。你如此就是激起兵變,那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林延潮胸中早有對策,正欲開口,這時馬推官已是道:“既是如此,我們就不用雇商船運糧,我們將漕船北運分作兩段,通州至臨清一段,臨清至歸德一段。”

  林延潮笑著道:“如何分作兩段,馬帳干說來聽聽?”

  馬推官道:“以下官之淺見,我們仍派人去臨清買糧,在六月前買齊,從歸德至臨清一段,漕船運酒水,本地土產等吃水不深的土產,至臨清后,將土產盡數賣去,改裝漕米北上至通州。”

  聽了馬推官之言,吳通判當場擊掌叫好。

  這法子妙啊,不僅省去疏通河道的費用,漕船至臨清一段,還能賺一筆路費,如此運兵的積極性也來了。

  眾官員們露出了贊嘆不已的神色,這乃妙法。

  連林延潮聞言目光閃閃,心想他本想在糧捕通判上安插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但馬推官的表現簡直出乎他的意料。

  這思路簡直是明朝物流學的翹楚了。

  糧捕通判這個職位對于馬推官是再適合不過了。

  見眾官員一至贊嘆,馬光冷笑出聲:“想當然爾,此舉為漕船空載。待漕船過淮安時,漕運衙門必派人驗看盤糧,到時你拿一船酒水給別人看嗎?”

  林延潮聞言不怒反而心覺的,馬光確實很有才干。都說官場上官員昏庸,但其實更多是體制僵硬所至。

  若把這些官員單獨列出,各個都是了不得的人物,絕對凌駕于大部分網絡上鍵盤俠之上。再菜的人,去官場歷練個數年,也能混成個人精,否則你也坐不到那個位子。

  眾官員對馬光的反對,也是露出思索之色。

  漕運最難之事,不在于黃河決口,沖毀運道,運河積淤等等之事,而是在于制度的肘制。

  下面官員不是沒有想到在臨清買糧北上,但只要漕運衙門不肯,一句話下,你什么努力都是白費。

  而且漕運總督拒絕理由也很充分,畢竟人家有驗看盤糧的職責所在。你想空船過淮安?這不是忽悠人么?

  馬推官面如土灰,馬光一句話下,將他所有可能都剝奪干凈。他這等天才的想法,在官場種種肘制下,都是泡湯。

  但林延潮卻突然道:“本官聽說新任漕督就要到任了吧!”

  吳通判答道:“確實如此,前漕運總督凌漕督,升任兵部尚書協理京營,新任漕督乃原先戶部右侍郎傅老大人。”

  林延潮點點頭道:“原來是傅司農啊,當初本官在京為官時,與他有點交情。本官致書于他,讓漕運衙門派人改在臨清驗看盤糧,這應不是什么難事。”

  對于眾官員而言,這等千難萬難之事,林延潮輕輕一句話就解決了。

  什么是朝中有人好做官?什么是翰林?什么是當今首輔的得意門生?就算人家得罪了皇帝,觸怒了太后,潞王,進了詔獄,仍是毫發無傷。

  雖說眼下林延潮被貶官至歸德來,但瘦死駱駝比馬大,林延潮在朝中經營的人脈,勢力,拔根腿毛來也比別人的腰粗啊。

  馬光卻是一曬,他在地方為官十幾年,從來沒當過京官,以往只是聽說京官如何如何牛逼,但自己卻是不信。

  他想林延潮年紀輕輕,就算是翰林,怎么能與當初的戶部右侍郎,當今漕運總督傅希摯有關系呢?

  傅漕督是出了名的清官,也是出了名的油鹽不進,你想要讓他變通,簡直做夢啊!六品官與三品官結交,這等忽悠人的話,你也信?

  馬光當堂出聲質疑道:“司馬大人,請恕下官失禮,漕運之事,關乎重大。要想傅漕督答允,那可不是見了幾次面,這等點頭之交可以辦妥的。”

  馬光這說話很不客氣,當面質疑林延潮在吹牛。用白話說,你不要拿這等點頭之交的交情來吹噓,若是這樣老子還相識滿天下呢。

  馬光此言,連林延潮身旁的孫承宗,丘明山都看不過去了。

  二人正要出面辯駁,林延潮笑了笑出聲道:“聽馬知州這么說,倒是令本官有幾分拿不準了。本官與傅司農當初在京時,也就是吃過幾頓飯,互贈過幾首詩文,還請馬知州替本官拿捏拿捏,這等的面子夠不夠請人幫忙的?”

  全部官員聞言幾乎是當場身子僵硬,馬光則是呆如木雞。

  什么叫啪啪啪的打臉,馬光這時候可謂就是了。

  若是馬光這等級別官員能被傅希摯留下共餐,都可以到官場上逢人吹噓的地步,至少在漕運衙門沒人敢為難你,還要供著你。

  還不說二人互贈詩文,這簡直是妥妥的好友啊。

  一旁官吏也是替馬光嘆息,什么叫短智,林延潮就算眼下被貶官,但人家當初好歹也是天子講官,半個帝王師,賜斗牛服的。

  具備了能與在京侍郎平起平坐的資格,你馬光居然還當面質疑人家。

  歸德在場官員,這時無不被林延潮的背景所震驚,馬光此刻則是欲哭無淚,早知林延潮背景如此了得,當初實在不該嗆聲他的,好了現在有此人在歸德府,自己是再無出頭之日了。

  馬光眼下唯有當場認栽,囁囁地道:“下官有眼不識泰山,請司馬恕下官失禮。”

  見馬光偃旗息鼓,林延潮道:“很好,若再沒有人反對,本官決定就在臨清采買漕糧,至于糧捕通判……”

  林延潮看向馬推官,馬光二人。

  馬光如斗敗公雞,垂下了頭,至于馬推官也是垂頭,但他此舉是掩飾內心波動。

  林延潮怔色道:“本官打算向吏部,藩司推舉,馬推官為本府糧捕通判,諸位以為如何?”

  眾官員連著馬光也是一并道:“司馬英明,我等并無異議。”

  林延潮見眾人心服口服,也是點了點頭。

  這件事就算辦下了,既是安插了心腹,又令眾人心悅誠服,實在一舉兩得。

  當下散衙,林延潮正要至二堂更衣,這時陳濟川快步至林延潮面前說了幾句話。

  林延潮聞言頓時又驚又怒,拍案道:“安敢如此?人在哪里,帶來。”

  于是陳濟川從門外領來一人,這人作管家打扮,一見林延潮即跪著磕頭,口中哭著道:“司馬老爺,救命,司馬老爺,救命,救救我們家老爺吧。”

  林延潮道:“你先站起來說話。”

  對方起身后,林延潮問道:“真是錦衣衛的人捉了你們家老爺?”

  這人道:“不錯,小人當初赴京公干,見過錦衣衛,來人不僅身穿錦衣衛服,身上皆有錦衣衛腰牌。”

  林延潮與陳濟川對視一眼,然后向對方問道:“說說你家周老爺被抓經過。”

  “是,我們家老爺辭官后,即趕著回鄉。當時老爺的車駕都已是出了歸德地界,正欲雇船回鄉,就在渡口時,為緹騎追上。他們將我們拿住,老爺當場欲分辯,那些錦衣衛道,你與我們丘都憲分說就好,然后即將老爺押回了歸德府。”

  “當時我家夫人見老爺被拿了都哭暈過去,一直問都已是花了錢,為何還不能了事。小人見此當下趕至回府,求司馬老爺救救我家老爺。”

  林延潮聞言道:“你且不要焦急,此事本官雖不知情,但想來應是丘都憲抓得你們家老爺。”

  “此事詳情如何,待本官問過丘都憲再說,你放心,本官必給你與你家夫人一個交待。”

  “謝司馬老爺,謝司馬老爺。”來人連連叩頭。

  此人退下后,林延潮不由動怒,當初放周通判,自己是請示過丘橓的,好了,現在你給我出爾反爾。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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