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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九十九章 甩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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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木料船,就必須說引起百官叩闕之事的皇城大火。⌒雜§志§蟲⌒

  大火后,天子召匠工,商議從江南買木料,運至北京修筑被焚毀的殿宇。

  當時木材乃是徽商的天下,徽商口碑很好,不以次充好,不以假充真,口不二價。

  天子索性就讓徽商采辦,重修被焚毀大殿。徽商為何要費那么大氣力承擔修殿之事呢,因為這事其中大有好處。

  歷史上的萬歷二十四年,也是皇城失火,天子要重修三大殿。

  當時徽州木材商人王天俊等十人也是奉旨修殿,去請負責此事工部營繕司郎中賀盛瑞札付。

  賀盛瑞與王天俊約法五章,一不得抵免關稅,二不得沖撞官舫民船,三不得欺壓地方州縣,四不許未經檢查即行通關,五官府不預支經費。

  眾商人聞言,心想如此運輸木材至京,不可橫行無阻、不能夾帶私貨、不能偷稅漏稅、沒錢墊資,此事哪里有利可圖。

  于是眾商人聯絡宮中的太監,給清廉,不受賄賂的賀盛瑞治了一個‘冒銷工料’的罪名,然后被貶官,最后郁郁而終。

  后賀盛瑞之子賀仲軾,一直為父親申冤,雖最終得平凡,可最后大明滅亡,賀仲軾與其夫人自殺殉國。

  所以由此可以看出,為何蘇嚴不聽余大忠反對,仍是強行令他率軍前去虞縣解圍。

  “修建皇宮的大料,以及閣老岳父的木料船,竟比一府老百姓的安危重要,還有這道理嗎?”孫承宗憤慨地道。

  丘明山一臉嘲諷孫承宗‘太年輕’的樣子道:“孫先生,晏子治東阿之事你可讀過”

  昔日晏子治理東阿,齊王責怪晏子將東阿治理太差,要處罰于他。

  晏子說君上給我三年,定讓東阿大治。

  結果沒到第二年,東阿大治,齊王大喜問晏子有什么辦法。晏子說以往我治東阿時,不受賄賂,不向人行賄,治下老百姓無一饑餓。君上那時候怪我。

  現在我治東阿,受人賄賂,加倍征稅,將得來錢行賄你的左右,治下老百姓凍餓大半,你反而夸我。我不懂這官要怎么做了。

  丘明山舉出晏子這故事,孫承宗當即無言以對。

  丘明山冷笑道:“晏子之時,官吏權貴不過羔羊,而今則為虎狼,你若為官罪上?還是欺下?我還是那句話,老百姓為魚肉矣,什么時候明白這句話,才算當官入了門。換我是蘇府臺,也會這么辦。

  “何況這還是許閣老岳丈的木料船。你可知許閣老岳丈是什么人?”

  丘明山給孫承宗賣了個關子。

  孫承宗見丘明山如此,哼了一聲也不接話。

  林延潮笑了笑道:“丘先生還是說了吧。”

  丘明山向林延潮道:“回東翁,此人乃歙縣大商人吳守禮的族親。”

  林延潮訝然問道:“就是那向朝廷捐銀二十萬兩的吳守禮。”

  丘明山點點頭道:“不錯,去年黃河,蘇松大水,南北多省迭遭旱澇災害,歙縣人吳守禮主動捐銀二十萬助賑。當今天子龍顏大悅,實授南京光祿寺屬官兩員予吳家。而許國的岳丈,與這吳守禮正是同鄉同族。”

  孫承宗恍然道:“難怪結好了其岳丈,就如同結好了許閣老,結好了許閣老,就結好了南北的徽商。故而蘇府臺派兵救援修建皇宮的木料船,那是在情在理。這些城狐社鼠。”

  “我說得是蘇嚴并非是吳員外,國難之時,他能舉家抒難,此難能可貴。”

  “什么難能可貴?”丘明山冷笑道,“這背后有什么往來交易,此我皆是不知,若表面視之,爾也想得太簡單了。”

  孫承宗被丘明山擠兌后,也不接口。

  林延潮道:“依我看,蘇嚴如此出力,恐怕他背后之靠山是許閣老。”

  孫承宗道:“那東翁,沒料到蘇嚴的背景如此深,我們要扳倒他,豈不是難了。”

  丘明山道:“就拿此事而言,若有人不長眼睛參劾蘇府臺,不僅得罪了皇上,還得罪了內監,甚至還得罪了許閣老。蘇嚴為官雖酷烈,卻并非不知陰陽之人,要彈劾他就是打草驚蛇,反被蛇咬。”

  丘明山說完,心想林延潮還真是謹慎,若非先調查了蘇嚴的背景,貿然一本參上,就等于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丘明山問道:“莫非東翁真有參劾蘇府臺之意?”

  林延潮聞言笑了笑:“不會參劾,怎么說以后共事,還是要摸一摸他的底。”

  丘明山聞言,心想自己的東翁還真是口蜜腹劍。

  若林延潮不打算參劾蘇嚴,何必讓錦衣衛費這么大的勁,打探蘇嚴的靠山背景。

  但林延潮心底已決定扳倒蘇嚴,但那日在城頭上,響馬退去后,林延潮主動將功勞皆推給知府,讓知府大大長臉,二人在府內官員面前,都是一笑泯恩仇的樣子。

  這邊給人戴高帽,那邊卻打算下黑手。

  不過丘明山心底卻一陣陣欣喜,這樣的東主,雖有時以民為重的想法迂腐了點,但大體與他三觀相合。

  孫承宗也理解林延潮,君子之道,有經有權。

  孫承宗在旁建議道:“東翁,既是賑災之事上查不出蘇府臺的把柄,不如改從河工之事下手。”

  丘明山變色道:“這不行,賑災之事若說是一點,那么河工之事就是一片,這其中不知有多少官員牽扯其中,若真察下去可能會得罪了整個河南官場。監察御史被殺,就懷疑與河工之事有關,這渾水咱們可不能趟。”

  林延潮問道:“聽聞監察御史就是在巡視本城時自殺。”

  丘明山正色道:“不錯,就在北察院衙署。”

  商丘城里有北察院,南察院,以往都是巡按御史來地方巡視時的衙署。

  北察院是京師都察院御史下榻之處,南察院就顧名思義了,但之后商丘不歸南京都察院監察,南察院就廢除了,現改為參將府。

  林延潮道:“北察院禁衛森嚴,若是有人要謀害御史,恐怕辦不到吧。”

  正說話間,突然陳濟川稟告道:“老爺,方才開后門,發現一封密信。”

  幾人聞言都是驚訝,林延潮取了密信一看。密信竟道的是這一次御史被殺之事。

  信中所言,原來這監察御史呂毓昌巡視至歸德府,上河堤視察河工,覺得其中有貓膩。于是回府后調集賬冊查賬核對,發現賬冊中有嚴重貪冒。

  于是呂毓昌見黃河百萬百姓無家可歸的慘狀后,十分憤怒,決定在給天子的奏章里上奏此事。

  但呂毓昌準備上奏之事,卻為家仆呂祥得知。于是呂祥擅自作主,替呂毓昌出面,找到其中之一的當事官員索賄。

  當事官員決定給呂祥五千兩銀子,讓他交給呂毓昌請他按下此事,不上奏天子,并私下答允分給呂祥好處。

  于是呂祥大喜向呂毓昌通報此事。

  看來這里,林延潮不由一嘆,當時官場規矩就是如此。一般的御史都會拿了錢息事寧人的。

  但是呂毓昌不肯,執意要將此事向天子稟告,并還要將這當事官員行賄之事一并奏上。

  這件事不僅將當事官員惹惱了,還惹到了呂毓昌的家仆呂祥。呂毓昌如此不僅自己賺不到,呂祥也賺不到錢。

  然后一日夜里,呂毓昌聯合兩名家仆,給呂祥喝了一碗毒茶后。呂祥再將呂毓昌勒死,偽作成上吊自殺之狀。

  然后呂祥與另兩名家仆上報商丘知縣,說呂毓昌系自殺,但隨即知縣認同這一結果,河南各級衙門也一直以呂毓昌自殺之結果。

  寫信之人所言,自己親眼目睹此事,句句是真,呂祥必受官員主使,他收錢后,殺死其主。

  寫信之人說自己怕官官相護,惹來殺身之禍,不敢輕言一句。眼下知林延潮當初在府外救下幾十名百姓,又不畏生死出城與響馬談判,知道林延潮是一個好官。

  于是他將此事秘告給林延潮,希望林延潮能為呂毓昌伸冤,將此案大白于天下,還呂毓昌一個公道。

  信中還說,自己不知到底是什么官員主使呂祥殺得呂毓昌,但知道當初呂毓昌要彈劾的一共有六名官員。

  主謀殺呂毓昌的必然是六名官員之一。

  林延潮一看六名官員名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六名官員有河道衙門,有布政司,有按察司。

  其中知府蘇嚴的名字赫然在列,而且官位還不是最高的。

  林延潮看完信后,覺得真實度很高,因為細節很詳細,寫信之人說自己當時就在呂毓昌身邊,此事多半不會有錯。

  林延潮讓孫承宗,丘明山退下,他不打算將信中內容告知二人。

  現在對林延潮而言,可是燙手山芋,抱在手中。

  若真要向天子秉直陳言此事,就是得罪了半個河南官場,這么多一省大員,這干系不是自己這五品官可以擔得起的。

  現在林延潮左右為難,若是說,那么自己恐怕當不了這干系,連申時行都不保不住,何況這名單里還有申時行當初要林延潮保下之人。

  但若是不說,自己就有虧天子交待暗訪查案之職。

  林延潮左思右想一陣,決定將此信交給正牌欽差都御史丘橓。

  人家是正二品大員,就算有什么事,也有高個子頂著,而自己趕緊甩鍋才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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