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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九十二章 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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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另一個時空的商丘縣志中記載。

  萬歷年,呂乾健為商丘縣令時,遇壬午寇亂,然后全城灰燼。

  壬午年即是萬歷十年。

  而林延潮正是萬歷十年十二月至歸德府府城商丘到任的。

  林延潮雖身為穿越者,但對于商丘縣志這等地方志,上一世時是絕對沒有看過的。

  所以他根本不知商丘在歷史上會遭遇這場寇亂,最后導致歸德府府城商丘‘全城灰燼’,此后十幾年竟遭‘廢縣’。歷史上流民饑民肆虐破城,只在崇禎年時才比較常有,在這萬歷初年,大明朝正是盛世之時,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林延潮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林延潮若早知如此,就是打死他,也不會在這檔口來商丘赴任。

  這一日正是萬歷十年,也是萬歷壬午年的最后一日。

  商丘城內的百姓張燈結彩,燃放爆竹。

  雖說今年過了大水,但城里所居的都是大戶,只要商丘城不被水淹,這場大災與他們無益。

  城內米價瘋漲,米價五錢一斗,麥三錢一斗。

  要知道當時一石稻米一兩,一石麥才七錢。

  在如此暴利之下,盡管蘇嚴三令五申,以嚴刑峻法令下面官吏不敢輕易貪墨賑災糧,但仍是有不少胥吏鋌而走險。

  官員肥己,城外饑民吃不上飯,但城里大戶卻沒有這擔憂,不僅主人家吃得好好的,甚至連下面幾百,上千名的仆役都是衣食無憂。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本來府衙封印,一般地方衙門臘月二十,已封印了,但歸德府一直拖至臘月二十六。

  衙門里六房吏員這時候,本該恩準回家過年,但蘇嚴嚴苛治下,不少吏員仍是留班在值。

  知府,同知,通判,都是外地官員,吃住過節都在府衙,故而無所謂。但府衙里吏員都是本地人,盼望著能早點回家,但到了這天,知府仍是不放人,故而六房吏員暗地里將知府十八代祖宗通通問候個遍。

  不過林延潮倒是欣賞蘇嚴此舉。

  要知道衙門封印日后,官員們大多放假,回家過年,故而對地方無法監管。

  故而有舊俗,官府封印,貧民搶小物不禁。

  就是如果被人劫掠,只要不是重大財物,在封印日時官府是不會追究的。

  這不僅是在地方,就算是天子腳下的京師,也是如此,衙門封印時,無恥之徒三五成群,擾害街市,搶掠毆打百姓。

  所以這時候,也是治安案件多發之時。

  蘇嚴嚴苛治下,保持這一日至少城中,仍是大體無事。故而林延潮在府衙大堂上,安心地喝著茶。

  他與蘇嚴雖是不睦,但面上大家仍是笑呵呵。

  林延潮也不是那么強硬之人,畢竟人家是知府,自己完全與他對著他干,也是不明智的。

  林延潮就讓師爺丘明山,與知府師爺讓師爺拉關系,商議大小事。

  在官場上,兩位官員尿不到一個坑,也是常有的事,若當面商議,往往說不了幾句話就要吵起來,搞不好要抄家伙打一架。故而師爺們就發揮作用了,這在官話上叫‘二爺們代老爺講斤頭’。

  所以在府衙里,林延潮與知府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但政務上二人卻沒有隔閡,該辦的都辦。

  丘明山雖是小人,但畢竟是地頭蛇,而且在拉關系這事上,孫承宗是拍馬不及。故而也是多虧了兩位師爺往來,林延潮與蘇嚴關系沒有繼續惡化。

  公文在蘇嚴那簽署完,再轉交給林延潮簽署,二個人全程不說一句話,竟也能把事情辦下來。

  這日清晨。

  府衙里的官吏都無心事事,指望著蘇嚴什么時候開恩,讓官吏們回家過年。

  不過就在這時,一名武將大步走上公堂向公案后批改公文的蘇嚴行禮道:“末將歸德營參將余大忠,見過府臺大人,不知召某何事?”

  林延潮聞言看向這位歸德府參將余大忠。

  但見這武將紫棠臉,頭戴水磨鎖子頭盔,身披鎖鎧,

  林延潮在京城見慣外強中干的三大營營兵,卻見這參將威風凜凜,附和林延潮心目中猛將的形象。

  蘇嚴開口道:“虞城知縣來人稟告,境內有匪寇出沒,甚至逼近縣城。他恐虞城城小兵少不能抵擋,故而求援。本府想命你率兵馬前去驅趕匪寇。”

  余大忠抱拳道:“啟稟府臺,眼下正值歲末,將士們都是無心出戰,何況軍中已是欠餉半年內,在這時調動,恐怕軍心不服。”

  “若是匪寇打至府城,營內官兵也說無心迎戰嗎?你平日如何治營?”蘇嚴反問。

  余大忠垂頭道:“府臺大人,并非末將不愿去。虞城那賊寇多少人,分布在何處?末將一概不知,不如派細作打探清楚后,再作出兵。若府臺擔心虞城安危,依末將看來虞城雖小,但若小股賊寇來,守住城池應不在話下。”

  聽余大忠之言,林延潮也覺得有道理,敵情不明,擅自出城作戰,乃是兵家大忌,除非你的有絕對勝算。

  蘇嚴哪里聽得人勸,冷笑道:“余參將,莫非怯戰否?上一次兵備道大人來時,你吹噓你的兩百家丁如何如何之驍勇,本府也是與有榮焉,但現在區區幾個蟊賊,爾竟嚇得不敢出城。”

  余大忠聞言,露出了羞憤之色道:“回稟府臺,末將不是怕死,只是怕末將不在府城坐鎮,府城有所閃失。既是如此,懇請府臺大人守好城池,末將這就率家丁出城殺賊。”

  蘇嚴點點頭道:“這本府自會曉得,趁著賊勢未熾,余參將立即去剿滅此賊。”

  林延潮聽了也沒反對,一來自己與蘇嚴已是不和,這時候再反對,除了增加二人間不快,并沒有益處。

  二來林延潮也是‘輕敵’,認為匪患不會有多嚴重,畢竟這樣的幾率太低了。

  其實在嘉靖三十二年時,歸德柘城人師尚詔,率眾數千,就是破了歸德府府城,之后又破府、州、縣城二十余座,造成了嘉靖年間河南最大規模的農民起義。

  但眼下誰也料想不到此情形,歷史上萬歷十年,那攻破歸德府的寇亂如期而至。

  余大忠走之后,率領的官兵即遭到了亂匪的伏擊。

  這亂匪不是什么饑民,而是從山東來數股最有名的響馬。

  他們在山東走投無路,這一次趁著黃河凍底了,故而南下至河南干一票大的。

  眼下河南遍地時饑民,這數股山東響馬過境后,即聚集了饑民破了虞縣,然后強迫虞縣縣令寫了一封書信,誘歸德府派兵來救。

  結果余大忠率的援兵在半路上,被響馬伏擊,官軍大敗。

  然后這股流賊,裹挾百姓近萬殺至歸德城來。

  到了中午時,衙門里官吏終于恩準回家過年。

  就連林延潮也是無心在府衙里候著,就在這時看見有幾名官吏急匆匆地奔入府衙正堂。

  林延潮沒在意,前往后堂時,就見丘明山疾步上前,看左右無人,急聲道:“東翁,借一步說話。”

  林延潮點點頭與他走至一隱蔽處,這時丘明山道:“東翁大事不好了,虞城縣被亂賊破了。”

  林延潮吃了一驚,問道:“什么?你如何得知這消息?府尊不是派余參將去平叛了嗎?”

  丘明山倉皇道:“這我也不知,聽聞余參將的官兵,不知為何被打敗了,眼下亂賊正往府城趕來,賊勢甚眾。”

  林延潮聞言不由沉聲道:“不好,那我要立即稟告府臺,讓他早作防備。”

  丘明山拉住林延潮,搖頭道:“東翁來不及了。”

  “怎會來不及?”

  丘明山道:“府里最精銳的人馬被余大忠帶走了,眼下府城里只有不會打戰的衛所軍,又值過節,若聞之賊寇殺來,還不人心惶惶。何況府臺大人一直以苛法治下,府里早有民怨。若是亂賊殺來府城,城外不得入城的災民心懷怨懟下,反而會加入寇賊,倒是如何能擋得住。”

  “故而卑職請東翁,曾著消息還不明朗之際,速速離開府城,遲了就來不及了。”

  林延潮怒道:“你這說得什么話?本丞乃本府地方官,若是在這時擅離職守,棄滿城百姓于不顧。朝廷追究起來,我前途盡毀不說,還要下獄。”

  丘明山笑著道:“東翁,本府的正印官乃知府大人,若是他棄城而逃,絕對是死路一條。但東翁乃同知,是佐貳官,不當其責。事后就算朝廷追究起來,也是罪輕一等。東翁大可推言,自己是奉命在外視察,河工還是民風,隨便編一個理由,有申閣老在廟堂之上替東翁說話,不會有什么大罪。”

  “何況若是城破,府臺大人不是死,就是下獄。東翁你去請援軍回府,平定匪亂,收拾殘局。到時不是有罪,反而有功,如此本府官員,以東翁你馬首是瞻,我們要怎么說就怎么說,還順手鏟除了府臺大人這政敵,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丘明山幾句話下,說得林延潮不由意動,但仍是道:“不可,這是臨陣脫逃,有愧職守,此有愧本府百姓。”

  丘明山聞言跪下,垂淚道:“東翁都到什么時候了,若是城池一破,那就是玉石俱焚,不僅是滿城百姓,就是官員也是無二。東翁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家小想一想啊!”

林延潮聞言不由心底一糾,這時他該如何選擇呢?貓撲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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