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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八十五章 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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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間里林延潮所帶來的下人,隨從,也得到盛情招待,都是縣衙門里縣丞,師爺,六房典吏作陪。

  內間里林延潮,楊鎬從坐下后,菜也是一直沒停過。

  冷菜,熱菜那是一盤盤的上,還有兩個從蘇州來的伎子,在旁吹哪彈唱,眉目間皆是風情。

  林延潮見楊鎬之招待,就知今日所費之金,最少不低于五十兩。

  這可是一戶百姓,五年之費。

  但對于這迎來送來的官場而言,林延潮是楊鎬的同年,又是五品同知,如此之規格不算太過,只是頗為隆重而已。

  林延潮平日不會裝出清官的樣子,呵斥楊鎬如此是不是太過奢侈了,但眼下河北剛剛鬧過饑荒,如此卻是不太妥當。

  林延潮放下筷子,問道:“多謝京甫今日之盛情,但此款待是否太奢侈了?”

  這話不好答,楊鎬聞言為難道:“若是之前,下官也不敢如此招待司馬,但眼下多虧巡撫開倉放賑,民已得食,如此我們地方官也是可以安心。再說以往朝廷大員從此過境,本縣也未曾薄待,司馬不用介意。”

  林延潮心知驛站公費,乃朝廷所出,沿途官員下榻時,自不會與地方官員客氣。

  之前張居正革職驛政之弊,就限定接待官員規格,但眼下張居正一死,馬上就有朝廷官員攻訐此事,于是張四維,申時行就廢除了張居正原先定下的規矩,所以楊鎬此舉還是‘合法’的。

  林延潮沉吟半響道:“若是以往,京甫之招待,吾絕不會卻之,但是今日河南河北都在受災,百姓們衣食無著。若我們如此鋪張,萬一為朝中所知也是不太好,在下現在可是被貶之身啊。京甫兄,你看?”

  楊鎬聞言露出理解的神色,肅容道:“司馬之清正,小弟方見之,這才是為民請命的林三元。”

  當下楊鎬出門外道:“傳驛丞來!”

  不久驛丞入內叩了頭后道:“兩位大人,是不是吃的喝的有什么不習慣?卑職立即命人重作。”

  林延潮道:“那倒不是,告訴廚房一聲,菜不必再作了,還有外面的歌伎也是請走吧。”

  楊鎬點點頭,然后對驛丞道:“不錯,就依司馬大人說得辦,還有今日驛站就以五品同知之費接待,多出的錢,本官自己拿錢墊上。”

  驛丞聽了笑著,以為二人在裝清廉,以往路過官員只有嫌棄招待哪里哪里不夠,卻未挑剔他們招待太好的。

  于是驛丞笑著道:“兩位大人,你們這么做不是折煞卑職嗎?卑職……”

  林延潮聞言沉下臉來,打斷驛丞的話:“不是與你開玩笑,叫你辦你就辦。”

  驛丞聽林延潮之言,頓時赧然,當下賠罪道:“卑職說錯話,還請司馬大人見諒。”

  楊鎬轉過頭看向林延潮心想,當年我與林延潮皆是進士出身,那時恩榮宴上,我尚覺得他書生氣甚重。

  但三年再見,他卻隱有大臣氣派,方才說得合情合理,既推去了款待,又不傷我的顏面。而這驛丞官位雖卑,但平日迎來送來,也是見慣大僚,換了我也沒辦法如此一句斥退,足見林延潮平日在居官之威。

  難怪三年之后,他已官至正五品,而我仍是七品縣令不得升遷。

  當下上菜就停了,歌伎也是撤走了,身在外間化裝成林延潮隨從的,兩位錦衣衛百戶趙大,張五本是滿臉譏諷之色,但見酒水端下的一刻,都是對望一眼露出了訝色。

  林延潮不知方才種種已令楊鎬如此高看,而是問道:“你說歸德府之事乃,怎么說?”

  楊鎬聞言,不由一澀岔開話題道:“司馬今日之舉足見是一位好官,不過到時至歸德府,司馬就是三十萬百姓之父母,百姓之福祉即系在你之一身。我們常道公門之中好修行,因我等手中之權,既能害百姓,也能造福百姓,請司馬為百姓謀之。”

  林延潮聞言只能點點頭,同時揣摩楊鎬為何不說實情。

  接著楊鎬壓低聲音道:“司馬,你初任親民官,第一件事就是立威,不立威,你說話屬下會陽奉陰違。但同知之職,又是佐貳官,聽聞歸德知府此人……總而言之,其中分寸,你需好好把握。”

  林延潮將楊鎬的話記在心底,心道這歸德府知府有什么問題嗎?

  “對了,這一次監察御史之死,司馬可有聽說?”

  林延潮心道我是為此事來的,但面上卻問:“這么大的事,我在京中早已知曉,其中莫非有什么內情嗎?”

  楊鎬正色道:“此事絕對有蹊蹺,不僅是楊某有所耳聞,河南一省官員不少人也是心知肚明。但官員們都知內情,唯獨天子不知,足見此事決不可碰。誰碰誰不僅仕途不保,還會沒命。司馬一定要切記,此事不可沾身,但在其他之上倒可作出一二政績來,報效朝廷。”

  林延潮心想,官場上的欺上不瞞下到了這個地步。這一次若不是有人向天子秘密檢舉,看來這一次御史被殺之事,就真的被烏煙瘴氣的河南官場給壓下去了。

  僅是想想看,就令人覺得可怕。

  林延潮不好再追問,于是轉而問道:“你說的政績之事,可是河工?”

  楊鎬點點頭道:“河工之事,在于修一條百年不壞的好堤,讓歸德不受黃患,如此百姓能安心治田,孟子云,有恒產者方有恒心。百姓有田有糧,境內大治指日可待。這事說來簡單,但卻不容易辦,否則自黃河改道后,歸德府大堤不會決了又建,建了又決,連五年不壞都難。”

  說到這里,楊鎬嘆道:“宗海,此去中州,實是不易,地方庶務事無巨細,但關乎百姓,皆不是小事,其難不亞于邦國之事。”

  林延潮聞言笑著道:“我看到時無妨?”

  楊鎬問道:“為何?宗海有心一除這百年之弊嗎?”

  楊鎬心里懷疑,林延潮一直是詞臣,沒有地方歷事經驗,不明白親民官之難,所以會如此夸夸其談。楊鎬又想林延潮雖精明能干,但身上殺氣還是略有不足,恐怕難以鎮住歸德官場。

  林延潮道:“倒不是我有此心,只是越困難之地,若能得治,這才越顯政績。若是富庶之地,反而難見成效,京甫你說是嗎?”

  楊鎬聞言這才恍然,林延潮是要博政績,他身為京官,朝中關系定然是不少,今日又有如此名望,稍稍有些政績,就會引人注目,升遷自然是快了。這也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啊,不過由此見的,林延潮斷然是打定事功的主意了。

  楊鎬當下道:“若是司馬真有此心,那么楊某替歸德府三十萬百姓謝過司馬了。”

  林延潮聞言笑著點了點頭,突道:“京甫,你說歸德若要大治,在于河工,而河工之難,難在哪里?”

  楊鎬聞言苦笑,但聽了林延潮下一句,頓時臉色都變。

  原來林延潮道:“那么監察御史被殺,可是與河工有關?”

  楊鎬沒料到自己幾句話竟被林延潮窺破了底細,莫非林延潮此來找自己,是為了探知御史被殺之事?

  林延潮見楊鎬的臉色,心底有數,當下笑著道:“不談這了,咱們唱酒。”

  次日林延潮就從蠡縣上路,楊鎬利用職權,在縣衙里挑了二十名精壯弓手,以護送機要公文的名義,一路護送林延潮南下至河南邊境。

  此外楊鎬還忍痛割愛,將自己的心腹幕僚丘師爺借給了林延潮,此人與楊鎬乃同鄉,算是本地人,歸德地方大小之事沒有他不知道的。

  臨行前,林延潮取了一封信給楊鎬,讓他替自己轉交給吏部的星。

  楊鎬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當下大喜。他三年中,從縣令到縣令,不得升遷,缺得就是林延潮手中的這張信。

  林延潮見了楊鎬的神情笑了笑,關照楊鎬這等事,他自己就能辦,他已是當初那事事勞煩申時行的官場新丁了。

  楊鎬雖歷史上是薩爾滸大敗的主將,但他能官居那個位置,也足見他的能力,何況此戰的責任本就不在他的身上。所以林延潮也是樂意提攜他一把。

  如此林延潮就離開了保定一路南下。

  林延潮走得是官道,下榻的是驛站,晨行曉停,又有那么多人護衛,一路走得還算太平。

  不過盡管如此,路上還是不時見到數騎響馬前來刺探。

  要知道河北山東響馬最多,大明朝馬政也是一大弊政,正德五年那場聲勢浩大的劉六,劉七起義,就是以百姓中的養馬戶為骨干的。

  平時這些養馬戶尚且安分度日,但一旦遇到饑荒,與江洋大盜一并就是響馬,幾百上千可以打家劫舍,劫掠行旅,人多甚至能攻城略地的。

  故而一路行來,但聞路上有馬蹄聲,一行人縱知有護衛在,仍是不免提心吊膽。所幸最后是有驚無險。

  最后林延潮出了河北境,即抵達河南境內。

當初楊鎬護送林延潮的二十名弓手即返回蠡縣,不過楊鎬事先聯系了一支本地商隊,來護送林延潮至歸德府。貓撲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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