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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七十章 念起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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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京城突降大雪。

  大雪一落,天寒地凍,而宮女太監們反而都是搓著手,笑著看著這場新雪。

  文華殿暖閣外,雪落無聲。

  暖閣里因通了地龍,卻是溫暖如春。

  天子只是穿了件單裳,于暖閣里踱步,而一旁侍奉太監高淮則是給天子念著文書房呈上的奏章。

  現在高淮念的是武清侯李偉,上疏請辭侯爵之位的奏章。

  那日百官叩闕之事后,李太后的名望已是跌至谷底。

  大臣們已沒有多少將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慈圣太后放在眼底,眼下正忙著落井下石。

  李太后畢竟是天子生母,言官們多少還留些顏面,但對于武清侯李偉言官們就沒多少客氣了。

  終明一朝,官員們對外戚從來都是能動手毆之,就絕不在旁BB。

  百官叩闕之事后的第二日,御史臺彈劾武清侯的奏章,就如雪片般紛紛而至。

  要說武清侯的把柄,那簡直遍地皆是。

  萬歷五年時武清侯李偉,還只是武清伯。當時他就敢干沒,京營軍士過冬棉衣,結果造成士兵數十人凍死,京營軍中嘩變。兵變事情一起,天下側目,武清伯李偉頓遭官員彈劾。

  但是事情鬧得這么大,引起了兵變,太后也只是裝模作樣地派中使斥責了李偉幾句,其余什么具體處罰也沒有。反而因此張居正以下的百官都贊李太后,不包庇家人,還得到了賢明之名。

  但這一次不同,張居正已是不在,太后在朝堂上沒有依持。

  這一次言官直言武清侯李偉,以及其二子糜爛,其居宅‘李園’規模之廣大,簡直奢侈無度。

  奏章里寫至,李園從產石名地靈璧、太湖、錦川運來的各種怪石以外,另修柳堤二十里,名花千萬種,牡丹以千計,芍藥以萬計,有柳堤花海之譽。

  武清侯之李園,前后重湖,一望漾渺,在都下為名園第一……若以水論,江淮以北,亦當第一也。

  筆者按,李偉所修李園的原址就是后來的清華園。

  天子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就在這天子腳下,天子的眼皮底下,武清侯李偉修建的這個李園,不僅是京師第一,而且還是江北第一,連皇宮的御花園也被比下了。

  這十年來李偉父子究竟貪婪到什么程度?貪墨了多少錢?這才修成了這么奢華無比的園子。

  這一次要不是言官將此事捅出來,天子恐怕是一輩子被蒙在鼓里了。

  潞王大婚用去六百萬,而外祖父李偉明目張膽地,在天子腳下修了個如此奢侈的園子。

  而這一切都是誰縱容的?

  “朕恨不得現在就命錦衣衛去抄了他家,看看武清侯這幾年到底貪墨了多少銀子。”

  天子幾乎是咬著牙齒言道。

  高淮急忙勸道:“武清侯畢竟是陛下的親人,若要抄家還請三思啊。”

  天子冷笑道:“若不是武清侯李偉是朕的外公,你還以為朕會放過他。可眼下還能怎么辦?潞王剛拿出四百萬兩,朕又要抄了武清侯的家?朕實不能再傷了太后的心了,所以只好罷了。”

  高淮勸道:“是啊陛下,太后已是決意榮養了,眼下武清侯必不敢再犯此事,只是武清侯請辭侯爵,陛下如何處置?”

  天子道:“內閣如何票擬?”

  高淮道:“內閣言此乃陛下家事,不敢票擬。”

  天子與張四維他們打交道這么久了,內閣懂得揣摩他的意思,天子也知道閣臣們心底是什么打算。

  以往也不是沒有言官彈劾過武清侯,只是這樣的奏章,內閣一般都會在票擬上寫,此系子虛烏有。

  眼下太后被打倒了,內閣態度就曖昧起來了,與其說將皮球拋到天子,倒不如說張四維的意思是,以往對武清侯寬容不計的那一套,現在不能再用了。天變了,眼下規矩要重新定。

  天子左右權衡了一番,猶豫地道:“武清侯爵位不變,給予奪俸一年告誡。”

  話剛說完,天子就后悔了,這實在不是一個英明的決定。

  武清侯營建如此規模的宅園,那么僅給與奪俸一年的處罰,那等于這邊既承認武清侯的過失,那邊卻又處罰得太輕,百官必會不平,繼續上諫。

  但如果加重處罰,那么天子也過意不去,必然會再傷了太后的心。

  而完全不處罰,也不足以告誡武清侯,對上諫官員也不是一個交待。

  這就是左右為難,怎么都不是一個辦法,天子不由氣悶。

  天子看向高淮,高淮就算有主意,也不敢說,只能跪下叩頭道:“陛下你知奴才最是糊涂了,不敢多嘴。”

  天子氣道:“真沒用?殿外輪值的講官是何人?”

  高淮道:“回稟陛下,是于慎行與黃鳳翔。陛下是否宣他們進來?”

  天子一聽即是皺眉道:“于慎行乃耿直君子,聽聞此事后,必然諫朕將武清侯奪爵,從重處置,不行,不行。”

  “至于黃鳳翔,此人百無一謀,也不得其用,二人都不必宣了。”

  高淮只能稱是。

  沒人給自己出謀劃策,天子只能嘆道:“真是沒有一人可以為朕解憂,你叫朕如何是好?若是朱賡,林延潮還在就好了。朱賡謀事周全,遇事可列詳謀,一一給朕參詳,而林延潮能有奇謀,而且每次進言都能切合朕的心意。可惜他們眼下都不在朕的身邊,林延潮更是被朕給革職削籍,趕回老家去了。”

  天子感嘆了一陣,竟是念起林延潮的好來。

  一旁高淮聽在耳里,卻不敢說話。

  “此事暫且擱下,再給朕念幾封奏章來。”天子吩咐道。

  高淮稱是一聲,然后又取一奏章念起,這封奏章是御史臺彈劾武清侯李偉之子李高及仆,在御街上縱馬,撞死路人三名之事。

  “豈有此理,”天子怒而推桌罵道,“這幾年武清侯背著朕干了多少壞事。”

  “宣張誠!”天子氣極后,忽對高淮吩咐道。

  高淮一愕,當下命人去將張誠找來。

  不久張誠入內拜見道:“臣張誠叩見陛下。”

  天子道:“先起身說話。”

  張誠謝恩后,躬身站在一邊。

  “那日你去詔獄給林延潮宣旨,他是如何說得,你給朕說明白了,不可少了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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