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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六十五章 請轉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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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時行與張四維相處多年,知此人胸有激雷,面似平湖。

  論陰柔,論權術,張居正,徐階恐怕都不一定及他。

  從方才風平浪靜至眼下巨浪滔天,對申時行而言只是一瞬間之事。

  申時行知自己若答得不好,以后就算自己身為首輔,也會遭到張四維的報復。

  申時行道:“鳳盤兄,彈劾潞王并非時行之授意,若我事先知曉,絕對不會容許此事。”

  “但我事后一想,若僅是為張江陵申冤,恐怕不足以引百官同情,唯有將潞王之事牽扯進去,方足以引百官側目,天下為之不平。”

  申時行話里先撇清了干系,再為此事補救。

  見張四維沒有出言反對,申時行又道:“鳳盤兄,武清侯是以外戚貴重,昔日有王上黨與之結交,號為同里。兄與王上黨相善,當知王上黨呼武清夫人為嫂之事。但半年前,馮保借天子之勢將王上黨罷免,太后,武清侯可曾替王上黨說過一句?”

  “兄若為武清侯之事責怪他人,時行實替兄不值。”

  王上黨就是前吏部尚書王國光,當時武清侯李偉,張四維,王國光以同鄉交好,結成的鐵三角。

  王國光被罷太宰,猶如張四維斷去一臂,而武清侯,李太后并沒替王國光說過一句話。

  想想張居正,王國光的遭遇,張四維能對李太后,武清侯不心寒的嗎?

  申時行這一番說得是有理有據。

  張四維怒氣斂去大半,捏須道:“但無論如何說,當時也應拿其他事來聲張,而不該揪住潞王之事做文章。”

  張四維說完,取了一個小紙給申時行道:“這是宮里,對林延潮處置的條子,要本輔照看票擬。”

  申時行面色沉重地從張四維手里接過,閱后問道:“敢問這是太后的意思?還是陛下的意思?”

  張四維反問道:“有何不同嗎?就算不是陛下的意思,那也是陛下顧念孝道。今日我們身為臣子的將太后逼至這個田地,終歸是需找臺階給太后下的,否則陛下如何與太后交代?”

  申時行臉色一沉,他已是明白了張四維的意思了。

  申時行冷笑道:“我明白了,鳳盤兄的意思,此事既已辦成了,我們就用不著延潮了,拿去當作棄子好了。”

  張四維眉頭擰起,斥道:“申汝默,你將老夫說成何等人了?能救下,老夫能不救嗎?但在當前,我等若試圖在天子,太后那,再強保林中允,實屬不智。你我都不是意氣用事之人,當知必要之時,要有所取舍,我等身為閣臣時刻當以圣意為重。”

  “就算林延潮是老夫的門生,這時也唯有忍痛棄之。別忘了,眼下陛下好容易才重新倚重內閣,你我不可再失圣心。”

  申時行不敢與張四維翻臉,躬身賠罪道:“鳳盤兄,方才是我失言了。只是以后你讓我如何去面對其他弟子。連得意門生都保不住,他人會如何看我申時行?”

  張四維道:“本輔知你的苦衷,就如本輔與武清侯,當初何嘗也不是情同兄弟。”

  詔獄之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林延潮屢違圣命,有負天恩,著奪去所賜斗牛服,革職削籍,不再以官員優禮,一切與庶民同……

  ……著令三日內返鄉,不得逗留京師,欽此,謝恩。

  宣旨太監張誠將圣旨念完,看向面前的林延潮。

  林延潮面色平靜地道:“臣林延潮謝主隆恩。”

  張誠扶起林延潮道:“林先生起身吧,宣旨前陛下有言,畢竟終是君臣一場,臨別之際,你有何話要與陛下說的?”

  林延潮想了想道:“草民還是那兩句話,一是削減潞王大婚之費,二是復張江陵之清名。”

  張誠聞言哈哈笑著道:“朝上有個海剛峰還不夠,竟還有林剛峰。”

  林延潮笑了笑道:“草民豈敢與海青天相提并論。”

  張誠笑著道:“真的嗎?咱家之前揣測林中允之所以敢冒死上諫,大概是料定內閣必會保你,但今日內閣沒有幫你說一句話,心底是否有所不平?”

  林延潮看了張誠一眼,知此人乃皇帝耳目,而此人聽說擅旁敲側擊,窺人心思。于是他笑了笑道:“草民只是想作自己的事,內閣如何反應,不在草民所計之內。”

  “時至今日,林先生你不后悔?”

  林延潮笑了幾聲,然后惋惜地道:“吾只恨人微言輕,不能力挽狂瀾。”

  張誠見此道:“林先生有所不知,今日陛下已是答允了百官所請。”

  林延潮聽了訝道:“公公莫非是在騙我?”

  張誠笑了笑將今日百官叩闕之事道出。

  林延潮聞言沉默半響,然后點點頭道:“多謝公公相告。”

  張誠有意試探,大悲大喜下常人斷然會情緒流露,但林延潮卻平靜如恒,即便知道大功告成,除了微微露出喜色外,卻沒有什么激動之情。

  張誠心覺是林延潮知自己被罷官后,心灰意懶所至于是道:“林先生,這一次百官叩闕,實屬忠勇之舉,陛下回宮之后,將顧憲成,趙南星他們的名字都寫在了屏風之上,將來指日是要大用的。”

  “顧,趙二人,昔日官位,名望都遠不如你,但同樣向天子上諫,他們將來飛黃騰達,你卻削官為民,咱家實在是替你打抱不平啊。”

  聽張誠這么說,林延潮不由嘴唇一動。

  “其實來前陛下說了,他當初命張鯨與你說得話一直有效。什么時候只要你能向陛下,太后自承其罪,也就是認個錯,道個歉。陛下說了既往不咎,即刻可讓你官復原職!”

  張誠此人善于玩弄心計,這番勸誡比當初張鯨高明了十倍不至。他知有的人可忍受磨難,卻不可忍受嫉妒。

  在如此考驗下,沒有幾個人在這最后關頭還能堅持的。

  張誠靜靜的不說話,等著林延潮向天子認錯。

  林延潮對張誠一揖,然后道:“多謝公公的好意,也是只是心領了。”

  張誠聞言色變道:“林先生,你可知這是最后一個機會了嗎?”

  林延潮毫不在意地道:“請陛下,榮華富貴天不由我,匹夫之志我不由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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