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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六十九章 文成鎮番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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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金口之下,林延潮當場答道:“是,陛下,臣領旨。”

  一旁馮保開口道:“筆墨伺候。”

  于是兩名內侍搬來案幾,并在案幾后鋪上一軟墊。林延潮提起官袍,坐于墊上,抬頭看了一眼,卻正巧見到馬譯官那幽怨的眼神。

  林延潮也知馬譯官,心底的委屈,正常而言,金殿上番使朝貢,天子賞賜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林延潮也只需將擬好的國書交上去,這樣就算完事了。

  但現在咱們說好的上殿討賞,怎么成了訓斥番邦。若其中出了疏忽,馬譯官丟官事小,過后追究事大。

  再說一般的國書,都是翰林與四夷館譯官一并商議好的。這訓斥的國書,臨時起草,肯定是不如事先打好的草稿,效果必是打了折扣。

  一切都在大殿之上,眾目睽睽之下,也沒有什么功夫給你打腹稿,思索什么,更不可能讓你再想如何翻譯,眼下考驗就是林延潮的急智和文才。

  馬譯官以及不少大臣,都在心底祈求這倉促之下,林延潮寫出來的國書,不要有失國體就好了。

  于是下林延潮坐在案后,鋪紙壓住,提筆懸腕。

  此刻他想起方才番邦的無禮,怒氣一起,胸中不能平靜,想起國家的尊嚴,系于自己一身,頓時又覺得筆重千鈞。

  其實方才朵顏使者在殿上恐嚇之時,林延潮就已在打腹稿,文章的架構,文辭,對他而言不在話下,隨意下筆就能成千言。

  但是這樣文字卻少了一股氣,這股氣是筆者胸中的氣,氣與文合一,文章才能如活了一般,打動人心。

  林延潮陡然想到,武人于疆場上廝殺,而身為文人,自己手中之筆就是自己的刀劍。

  同樣為國效命,替百姓請命。

  此刻林延潮仿佛不是置身金鑾殿上,而是為士子時身處科場,四周都是讀書人一并與自己下筆寫文章。

  當時科場是自己沙場,而眼下這金鑾殿上,就是自己的戰場!

  想到這里,林延潮目光一凜,將胸中文字落于圣旨上。

  滿殿之上文武大臣們看著林延潮只是思索片刻,就直接在圣旨上筆走龍蛇,一面佩服他的急才,另一面則是擔心他倉促下筆,恐怕這文章寫得不好。

  不少人心底都是替林延潮捏了一把汗,這可是圣旨,筆落書成,不允你有絲毫后悔涂改的地方。

  殿上靜謐無聲,小皇帝也有幾分坐立不安。

  他一貫是知道林延潮的文才的,但這國書不同于原來賞賜的國書,這國書既要訓斥番邦,令其敬服,又能不失朝廷體面。

  一個字難。

  他本想讓林延潮細細思考片刻,再落筆的,但又恐外邦恥笑。此刻他心底滿是擔心,怕林延潮不能勝任,心底已是有了幾分后悔,但見林延潮從容下筆一刻,頓時又滿懷信心。

  殿上君臣不安之際,林延潮文章已成。

  見小皇帝焦急的神色,太監馮保給宣表官使了個眼色。

  宣表官上前從林延潮案上捧過國書。

  宣表官先是飛快地看了一眼,一瞬時眼中流露出驚喜交加之色,然后抬頭挺胸顫聲向殿上文武念道:“天道好還,蓋中國有必伸之理。人心助順,雖匹夫無不報之仇。朕丕承萬世之基,追述先廟之志,爾等小邦,本為番屬……”

  殿上文臣哪一個不是進士出身,庶吉士,三甲進士出身也是不少。

  聽到國書的頭兩句,就差一點拍腿叫好。

  這兩句話好在哪里?儒家講究正名,所以說名不正則言不順。

  興兵討伐要的是師出有名,以有道而伐無道。

  文章頭兩句就道,我們非大國欺凌小國,而是爾無故興兵進犯,殺我軍民,搶我錢糧。連個匹夫都知道報仇,我泱泱大國連個匹夫都不如了嗎?

  興兵討伐不是為了侵略,而是要申理,要吊民伐罪。是要執其君長問罪于前。

  若是文臣從中聽出了‘正名’,而殿上武臣而是胸中澎湃,遼陽戰敗,被一個小邦欺凌,國家上下臉色無光,一介番使膽敢在金鑾殿上恐嚇天子及大臣。

  君憂則臣辱,君辱則臣死,這如何能忍?

  眼下林延潮的國書就是道出了他們心聲。

  宣表官一字一句地念著,心中覺得不能平靜。他在這金鑾殿讀書不少篇國書,卻沒有一篇讀完后,令他如此心潮澎湃。

  宣表官最后一句,結束后回蕩在金鑾殿上。

  禮部尚書潘晟率先出班道:“陛下,臣聞春秋時,國仇九世之后還可以報復,朵顏部害我百姓,侵我家土,雖百世也不可忘。”

  潘晟此言一出,滿殿大臣交口稱贊。

  聽完潘晟之言,小皇帝站在御座前肅然道:“譯官,還速速不將此國書譯給番使!”

  馬譯官聽了滿臉都是為難之色,他方才也是聽了,林延潮如此雄健的文章,現在就是要了他老命,也難以譯出其中兩三成之意。

  這時林延潮道:“陛下,臣請譯之。”

  小皇帝又驚又喜道:“林卿家,竟會蒙文,這再好不過了,立即寫來。”

  于是林延潮又重新提筆,片刻之后,蒙文的國書也是寫好。

  馮保將林延潮寫好的國書,先捧來給小皇帝過目。

  小皇帝心道,若不是親眼所見,絲毫不相信林延潮竟也能寫這么一手漂亮的蒙文。

  于是他嘴角一勾,將國書一展,大聲道:“給這狂悖番使好好看!”

  然后小皇帝龍袍一甩,氣定神閑地坐在御座上。

  朵顏部使者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為何眼前這十分年輕的講官寫完國書后,情況就不一樣了,或許是明朝君臣在那虛張聲勢。滿殿之上大臣們都是群情激動,恨不得將他們生吞活剝的樣子,心底雖是打鼓,但面上卻強自鎮定。

  馬譯官從殿上捧了圣旨,遞給朵顏部使者時。

  對方粗橫地奪過這才看了幾眼,臉色大變。國書未讀一半,朵顏部使者身子一抖,當殿向御座上的小皇帝噗通跪下,口呼番語,連連叩頭。

  他的身后隨從也是一并跪伏。

見此一幕,殿上君臣哪個不揚眉吐氣。貓撲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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