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虞夔問林延潮三位閣老都是什么樣人的時候。
林延潮不由想了許多,張居正,張四維,申時行這三位可不同于他人,可都是在大明朝幾百位閣臣中留下赫赫之名的人物。
三人的千秋功過,在歷史上自有爭議和評論。
所以劉虞夔問林延潮,這三位閣老都是什么人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去腦海里翻歷史書。
但回到當前,劉虞夔與林延潮這么說,自不是要他點評人物的。
林延潮立即虛心地道:“正要向直卿兄請教。“
劉虞夔點點頭,也不賣關子開口道:“三位閣臣中,首輔最苛,不言而威,別說是我等內閣屬僚,就是三品堂官在他們面前也是戰戰兢兢。若是辦事不得力,必被重責。故而在首輔面前,不用我多說,你也當知小心應對。“
林延潮點點頭表示明白。
“至于次輔嘛……”
林延潮聽劉虞夔說到張四維時停頓了一下,顯然是在斟酌言辭。劉虞夔想了一番道:“次輔乃是內蘊之人,我等莫能窺其際,平日等閑也不與屬官說話,只與六部九卿堂官往來。”
最后劉虞夔笑著道:“在閣臣之中,唯屬申閣老沒有架子,上至天子太后首揆,下到閣中屬吏,都對申閣老十分信任和敬重呢。對了申閣老,乃宗海兄的恩師了,應是比我了解才是。”
聽劉虞夔這番話,林延潮可以得出結論,從下屬的視角的來看,三位閣臣中張居正最威,大家都很敬畏,張四維神神秘秘的。平日里不跟咱們玩,申時行嘛人緣最好,上上下下關系都搞得不錯。
三位閣老的性格。林延潮大致有數,心底想著一會拜見時如何應對。
林延潮與劉虞夔一并來到東華門。林延潮他們現在身為內閣屬僚,入宮就不必如上朝時,走長安右門。
而是可以從東四牌樓那的東安門,走迎恩橋入宮后,再從東華門進入紫禁城。
到了東華門前,禁衛們將二人牙牌反復檢查了數遍,這才放二人進城。
文華殿前這條路走到底就是會極門,會極門外就是午門和皇極門間的廣場,天子御門聽政的地方。
至于文淵閣就在紫禁城南城墻與會極門城墻夾角間。
林延潮與劉虞夔在出入的閣門前,又被宮禁驗了一遍牙牌,這才被放入。
進入閣門后。就見到五六名緋袍大臣,說說談談地走了出來。林延潮,劉虞夔見了連忙避到道旁行禮。這幾人要么在爭論。要么滿腹心思,本是一掠而過,但見二人是翰林官,卻都是停下行禮,禮甚重。
待幾名緋袍大臣過去后,劉虞夔不無得意的對林延潮道:“文淵閣內出入的朱紫大僚,你我在此輪值半年,不說幾位閣部,其他大小九卿也是說得上話。入直一日,勝過在史局修書十年。”
劉虞夔的話與林延潮的念頭不謀而合。
林延潮轉身看去。沐浴著陽光文淵閣就在眼前。凡官員入內閣者,都稱直文淵閣。以后半年這文淵閣就是林延潮的公署,與內閣大佬們一并辦公了。
金水河從閣前流過,河上石橋,石橋和河水四周設回紋欄桿,欄桿上雕有靈秀精美魚鯉圖案。
過了橋迎面一處兩層閣樓的文淵閣,這上下兩層閣樓與文華殿相較,有幾分相形見絀,這文淵閣本是天子藏書之地,故而用黑色琉璃瓦覆,黑色主水,以水壓火,以防止文淵閣走水。
文淵閣現在早不復作藏書之用,而是大明朝內閣之署。閣前寫著‘機密重地,一應官員閑雜人等,不許擅入,違者治罪不饒’。
門前林延潮與劉虞夔又被攔下,真不愧是機密重地,簡直是道道關卡。
于是二人向閣吏通稟了身份。
閣吏這才引林延潮,劉虞夔進入文淵閣。
林延潮見文淵閣的大堂豎著一尊孔子銅像,左右皆列有香燭。
孔子銅像左右分設有四張座椅,林延潮想起從翰林院里聽來一個很有意思故事。
這尊孔子銅像是明英宗所賜,有這圣人銅像坐鎮在此,哪位官員敢面南而坐,就算是內閣首輔也不行。所以文淵閣里的公座,是東西分坐,首輔坐東首,次輔坐西首,次輔晉首輔就把公座從西首移至東首。
有意思是,在翰林院里,大學士的公座本在堂中的,但到文淵閣,大學士反只能側坐。
要拜會三位閣臣,自先拜首輔張居正。
閣吏先引林延潮至張居正的值房外叮囑道:“元輔事務繁忙,你們在此等候,若是聽得值房內有小鈴響動就一一入內。”
劉虞夔見首輔值房前,人來人往不由道:“中堂真日理萬機啊。”
閣吏笑笑道:“劉編修,元輔雖日理萬機,但每一個入閣辦事之人,無論是兩房中書,典籍,孔目,還是爾等翰林,都是一一吩咐的。”
劉虞夔聽了額上滲出幾顆汗來道:“原來如此,下官能得相爺耳提面命,真是三生有幸啊!”
閣吏又是笑笑,顯然一副你這番話,拿到元輔那去說,不必說與我聽的樣子。
而林延潮知劉虞夔的意思,知他內心懼見張居正,盡管對方是當今首輔,對外面官員而言,這是一個天大機緣。
張居正沒有讓二人在值房外等得太久,不久值房里鈴聲響起,劉虞夔擦了擦汗,整了整衣裳當下走入值房。
林延潮在外等了半盞茶的功夫都不到,就見劉虞夔狼狽地出來,且一臉郁悶之色。
“劉兄你沒事吧?”
劉虞夔搖了搖頭,然后對林延潮使了一個你小心說話的眼色。
林延潮會意就入了值房,先向張居正行禮道:“翰林修撰林延潮入閣辦事,見過中堂大人!”
張居正坐在公案后道:“林修撰,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