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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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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里面有人在說話,林延潮三人就在門外等候。

  那邊五名舉人往這看了一眼,似詫異林延潮的年輕,投來幾分詫異的眼神,然后也沒有太在意,就自顧著聊天了。

  林延潮也是坐下,聽這幾人說話口音,似江西的士子。

  這幾個江西的士子,開始隨意聊天,說些昨日放榜的風光,以及多年寒窗苦讀終于得志之類的話。

  兩個年紀稍才,一把年紀才中了貢士,感嘆了一番‘讀盡詩書五六擔,老來方得一青衫’的傷懷。

  聊著聊著,眾人等候了一盞茶的功夫,有些不耐。

  幾個人聊著后來壓低了聲音說話,林延潮坐得較近,偶爾也是有幾句飄入他的耳里。

  一人道:“怎么方才這二人進去,與兩位座師聊得這么久?”

  一名方臉的舉人忽道:“你可知方才進去那兩人是誰?”

  “之前那人我知道叫董嗣成,浙江烏程人,似乎是會試七名,另一人我就不知了。”

  一人笑著道:“我知道,另一人叫徐泰時,蘇州人士,會試第二十五名。”

  那方臉的舉人笑了笑道:“那你可知這二人,一個是蘇州人,一個是浙江人,為何會相熟一并入內拜見?”

  一人笑著道:“這就不知,不過想來或許在京認識的。”

  那方臉舉人聽了笑而不語。

  “若是你知道什么內幕,盡管道來。”

  幾人看了一下左右,林延潮也是側過臉去。

  那方臉舉人道:“也罷,這并非秘密,這董嗣成來頭可不一般,乃是前禮部尚書董份之孫。”

  幾人道:“原來是尚書的子弟。那這徐泰時是什么來頭,會與這董份相熟?”

  這方臉舉人道:“這徐泰時出自蘇州名門直塘徐氏,其妻乃是尚書董份之女。”

  眾人恍然道:“原來如此。”

  這方臉舉人笑著道:“不僅如此。這其中還有更有意思的呢,這位前禮部尚書董份。有二女,一女嫁給了徐泰時,另一女嫁的卻是申閣老的次子申用嘉。”

  四人聽了皆是訝然道:“竟有此事。這豈不是說這徐泰時,董嗣成與申閣老有姻誼。”

  “何止如此這前禮部尚書董份,乃是嘉靖四十一年的會試副主考,其正是申閣老的小座師。”

  “竟有此事?”幾人一片驚呼,“那這二人這一次中貢士,莫非也是通了關節?”

  那方姓士子笑著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想來張敬修。張懋修,張泰征這幾人都中了貢士,申閣老又為何不能為自己謀一謀呢?”

  幾人聽了都是連忙道:“方兄慎言,這事不宜在此多說。”

  話題按下,隨即又有一人能耐不住道:“看來這一次春試,除了我們幾人,前二十的士子里,恐怕都是通了關節。”

  “這話可說的不對,我們不能看,但凡官家的子弟中了貢士。就說人家通關節。官家子弟自小耳濡目染,若是真用功讀書,文章未必輸給我等。”

  方臉士子聽了冷笑道:“這未必。咱們不怕和官家子弟比文章,就怕人家耍手段。”

  “慎言,慎言,不可無的放矢。”

  方臉士子道:“你們不信,昨日放榜,從貢院傳來一傳言,聽說了嗎?”

  “什么傳言?”

  “此事雖未證實,但八成是真的,會元林延潮就是寒家子弟出身。但傳言卻說本來這一次的會元。本非是他。”

  此言一出幾人訝然道:“此話當真。”

  方臉士子冷笑道:“其中黑幕不止于此,聽聞這林延潮的卷子。本來在同考官手上就是要被篩落的。”

  林延潮也是嚇了一跳,心想自己居然還真的差一點落榜。

  幾人都是不可置信道:“這怎么可能?”

  “我本來也是不信。但是這傳言,說的是有鼻子有眼的,說書經一房的同考官,本要取張居正兩個兒子,故而故意將林延潮的卷子壓為落卷,怕的是搶了張氏兄弟的頭名。”

  “豈有此理。”

  “這還有王法嗎?”

  “文章寫得好的,反而被落卷。”

  這幾人頓時都是義憤填膺。

  方臉士子道:“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位同考官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副主考余大人,去各房篩選落卷時,見一人穿著朱衣坐在一卷堆上。余大人搜卷一看,正見到林延潮的落卷。”

  眾人聽了一并激動道:“此乃是朱衣點額啊!”

  “是啊,你說這也是神了,歐陽公說朱衣指點之事,竟是真的,看來這林延潮真有文昌庇佑,本是落卷,居也被余大人搜遺撿出。”

  一人嘆道:“會試前,王鳳州王大人,就贊其為當世文宗,可傳圣人之道,這番會試更得神明庇佑,此乃真文曲星啊!”

  林延潮聽到這里也是醉了。

  一人道:“夸張了,說文曲星還太早,要真中了狀元,大魁天下才算。”

  “這林會元,就算才高八斗,到了殿試就難了,能進個前五就不易了。”

  方臉士子道:“但這也不容易了,聽聞林延潮的卷子被拾遺后,書經的房官,仍要強行將他的卷子罷落,結果惹惱了翰林院那幫的詞臣。他們一并保舉林延潮的文章,還有人道若將此卷落卷,寧可辭官不作。最后申閣老,余翰林一并發了話,最后將林延潮卷子,定為第一。”

  眾人聽了都是嘆道:“那些翰林果真各個鐵骨,此事若是真的,也是公道自在人心,兩位總裁也不是糊涂人,不忍見真正的好文章旁落。”

  幾人正說話間,就聽得里面有響動。

  這方臉的舉人道:“閑話不要說了,一會這董嗣成,徐泰時出來時,我們可得和他們攀攀交情。”

  幾人都是道:“正是。”

  說完幾人一并站起身來,林延潮他們三人也是站起身子。

  不久門簾一開,董嗣成,徐泰時兩名士子大步走了出來。

  方臉士子這邊一并迎上,作了揖。董嗣成,徐泰時兩位也是禮數周全的回了禮,絲毫沒有世家子弟傲慢的習氣。

  隨著董嗣成,徐泰時出來的,是一名書吏。他手里拿著幾份門生帖子,當下問道:“請問會元郎到了嗎?”

  董嗣成,徐泰時本是要走了,這時停下腳步。方臉士子則是一臉驚訝地看向林延潮三人。

  但見林延潮上前施禮道:“在下正是。”

  方臉士子等人,此刻驚訝的幾乎合不攏嘴。

  書吏見了林延潮笑著道:“會魁果真當世俊杰,你的名字已是上抵天聽,十七位同考官都在稱道你的文章。先進去吧!兩位總裁官都等了你一個早上。”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羨慕不已。

  林延潮慚愧地道:“沒料到令大人就等,實在是罪過,只是這幾位年兄,他們比我先來,怎敢貿然在前。”

  方臉士子等人林延潮如此謙讓,都是心生好感,連忙道:“會元郎哪里話,你乃是三百貢士之魁,我等豈敢居先。請會元郎先行,切莫讓兩位總裁久等了。”

  書吏聽了笑著道:“是啊,既然這幾位都這么說,會元郎還是先入內吧。”

  林延潮向方臉士子等人謝過后,與林世璧,盧義誠一并入簾。

  簾后即是官廳,林延潮見官廳居中,申時行與一名老者并排各坐在一張官帽椅。那老者不用猜就是余有丁了。

  林延潮當下上前,一旁書吏唱名道:“新科會魁侯官林延潮上堂拜見。”

  余有丁正在喝茶聽了后,笑著對申時行道:“終于到了。”

  申時行笑了笑沒說什么,倒是余有丁打量起林延潮。

  林延潮上前道:“飲水則思源,依木則思蔭,晚生得中會魁,皆乃兩位大人賜也!士為知己者死,晚生愿在兩位大人面前執弟子禮。”

  說完后一旁就有人用托盤林延潮端上茶來。

  林延潮端著茶分別向申時行,余有丁敬茶,定下師生名分。

  下面林世璧,盧義誠也是端茶行弟子之禮。

  申時行開口道:“會元郎如此才學,不知業師是何人?”

  林延潮當下答道:“回老師的話,弟子業師姓林諱烴,現任廣西按察副使。”

  聽林延潮這么說,余有丁與申時行對視一眼。余有丁捏須大笑道:“我道是誰的高徒,原來是貞耀兄的弟子,散館后,就入京敘職時我見了他一面,此后再也沒見過,真是掛念啊。”

  申時行也是演技很好,‘驚喜’地笑著道:“是啊,我也很是掛念,只是沒有料到會魁竟是貞耀年兄一手教出的,難得,真是難得。”

  申時行不用說了,余有丁與申時行都是嘉靖四十一年進士,申時行狀元,余有丁探花,而是林烴是庶吉士,三人不僅是同年,還都在翰林院一并供職過三年。

  聽聞林延潮是同年的弟子,余有丁看向林延潮更是親近幾分。

  申時行捏須道:“延潮,你知道嗎?本來這一次卷子是要被定為落卷的,但余大人從尚書房里的落卷中拾遺,后來竟拔為會試第一,也是誰也料想不及的。這其中既是因你的文章,確實可居鰲頭,也有余大人惜才之意。”

  林延潮心道,看來之前聽方臉士子在外面說的傳言是真的。

  林延潮當下道:“弟子謝余大人的栽培,此恩沒齒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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