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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日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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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烴在信中,一片叮囑之意,不由令林延潮覺得陣陣壓力擔在肩上。

  特別是林烴在信的最末叮囑,舉業當自工,學問當自成,勿求于人,當求于己,切切。

  林延潮揣信在那,心里想,林烴說得對啊,讀書不能一輩子靠別人催著。比如當初在社學書院時,為了進學,大家都玩命的讀書。但進學中了秀才后,讀書動力沒有了,就有生員安于安樂,不思進取,如此也罷了,連當初下得苦功也荒廢了。

  所以很多生員進學后,又重新去書院就學也是不錯。那里會有師長給你安排下功課,每日按部就班的讀書。這也是不少生員,愿意重新去書院讀書的緣故。

  但書院教授的畢竟是別人的讀書之法,并非是自己的讀書之法。不自學成才,難道一輩子要讀書都只能去書院,也從未聽說過古今哪位名儒是從書院里讀書讀出來的。

  所以說要慎獨,說白一點,就是讀書要靠自己。正是授人一魚不如授之以漁!

  想到這里,林延潮也自我反省了一下,自己以往讀書功利心太重,這不是踏踏實實作學問的心態。于是他否決了張師爺介紹自己去其他書院就讀的想法,在歲試前,依著林烴教自己的辦法讀書。

  當下林延潮滴水研墨,仔細想著了一陣,當下給林烴回信。

  吾師復章尊鑒,古今學問,浩瀚若之大海,弟子于之面前,有如迷路之孩童,不知從何處起步。蒙師點撥,弟子略有所悟。

  寫到這里,林延潮參考了一下后世曾國藩的讀書十二法,于是寫到。

  弟子定下讀書日用八法。

  早起,三更燈火五更雞,天亮即起。

  養靜。謹言少語,戒驕戒怒。弟子以往失之矜傲,今當戒之。

  持敬,儒學有別于他學。在于一個敬字。

  讀經不二,一經不通,不讀下一經。

  讀史讀子讀集,每日讀三十卷。

  習文,每日寫古文一篇。時文一篇。

  作字,每日臨帖半個時辰。

  養身,節勞,節食。

  寫完這些林延潮不是說的好聽,給林烴寫信作匯報的,而是準備長期堅持下去,作為檢身之法,讀書之要的。這也是回報老師對自己栽培最好的辦法,身體力行。

  信末林延潮也是關心了一下林烴,他知林烴去奔赴蘇州知府。斷然不會開心。雖說還有林家的故舊關系仍在,但畢竟是惡了張居正,張居正派系的官吏,必會給林烴使小絆子。

  林延潮決定在信里給老師鼓鼓氣,于是寫到‘然則是天下無堯舜,終不可有所為邪’

  這是蘇東坡《賈誼論》里的一句話,賈誼乃是懷才不遇的大才,蘇東坡在此文里惋惜了一番說,縱使天下沒有堯舜一般的君臣,難道大丈夫就不用作為了嗎?真正大丈夫,所行能遠。就必須等待時機,所成就者大,則必有忍耐。

  林延潮心想用林烴最敬仰的蘇東坡的話來勸說,他應該會聽得進去吧。

  寫完信后。第二天林府的人就來取了。

  下面林延潮就每日在家讀書,當一名宅家的讀書人。

  定下日課后,林延潮每日就是身體力行。

  每天早上卯初一刻起床(五點十五分),這一直是林延潮準得不能準的生物鐘。

  梳洗后,開始讀經,就是儒學十三經。按照一經不通,不讀下一經的方法讀。

  讀到辰時以后,吃了早飯,先寫一篇時文,古文,然后再取過史,子,集三類書來讀。

  吃過午飯后,本來林延潮有小睡一下的習慣,但自己的幾個理學老師,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復告誡自己,千萬不要晝寢。

  這真是個令人無比吐槽的規矩,歷史上曾國藩就不敢晝寢,怕被落個與宰予一般‘糞土之墻不可圬也’的評價,所以每日忙完公務后,都只敢在晚飯前小小睡一覺。

  好吧,林延潮也只能忍痛,改作稍稍小瞇一下。

  小瞇半個小時后(其實還是小睡了一覺),林延潮起床再讀。

  每日史,子,集讀完三十卷后,林延潮開始動筆寫自己這本大作。

  這為尚書作注的工程不小,這本書林延潮每日寫一百多字,從不間斷,已是堅持了三個月。不知不覺也寫了一萬多字。書稿都寫滿了厚厚一疊,林延潮看了下自己的進度,如果是將為尚書作注,還是尚書古文疏證,合在一起寫那么沒有十年之功是完成不了的。

  于是林延潮決定分開寫,尚書古文疏證,容易一些放著先寫,至于給尚書作注這個大工程,就延后再寫。

  分拆以后,事情就簡單多了。

  林延潮現在將先秦古文,傳注已是讀了不少,這必須多虧了當初在書樓無書不讀的積累。否則院試考場上那道五經題,林延潮也寫不出那等,令人無數人佩服他博古通今的地步。

  但自己這水平在一府里還行,比起《尚書古文疏證》的作者閻若璩還差了遠了。

  要寫尚書古文疏證,除了要了解先秦古文,傳注,還有訓詁的一套功夫。

  說起來回字的N種寫法放在今天看來是蠻好笑的,但在訓詁里卻是切切實實的一門功夫。

  訓詁里的形訓,就是揣摩字體,來把握這個詞的古意。

  漢朝不少大儒,畢生都在研究這些,為得是精準還原,先賢經義里每個詞每個字的意思。而異體字,也是古人對一個字不同寫法,常常一個字在一本典籍里就成一個樣子。

  所以到了清朝樸學‘回字的N種寫法’也變成一門學問。到了今天大家所用的簡體字,其實后人新造字的數量很少,大部分還是選用古人造的異體字里,筆劃最少的作為今日的簡體字。

  不過畢竟作學問這事,與舉業還是有分開的,如通曉典籍,對林延潮寫時文還是有好處的,但如訓詁這套功夫,科舉上就不考,但林延潮為了寫書就不得學。

  故而也難區分,寫書對于林延潮舉業上,幫助到底有多大,但是若是科舉不第,那么靠著這本《尚書古文疏證》,說不準也能成為林延潮的終南捷徑。

  如此算是給自己買一個保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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