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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筵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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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林家的門前,沈師爺但見滿地紅色鞭炮屑,不由笑了笑。

  這時候典使和大伯已是迎了出來。典使先是滿臉堆笑地道:“沒料到沈師爺也來此,早知當初,咱們就從縣衙里與沈師爺兩人一并來了,也好給你帶個路啊!”

  沈師爺哈哈地笑著道:“典使說笑了。”

  大伯受寵若驚道:“沈師爺,光臨寒舍,不甚榮幸,里面請,喝一杯薄酒!”

  沈師爺點點頭,其實他早不是第一次來林家了,算得上輕車熟路。當下沈師爺跨過門檻,林高著,林延潮也是一并到了。

  坊甲也是跟了出來,見了沈師爺也是吃驚不已,沈師爺在衙門里是何等人物,那是知縣的心腹啊。連他都來給一個童生道賀了,這要多給林家面子啊。

  “沈師爺。”林延潮搶著作揖行禮。

  沈師爺回了禮呵呵笑著道:“好,好,你果真取了案首,老夫此來,代傳縣尊老爺之意,賀你為咱們侯官縣士子爭光,取了府試第一。”

  說著沈師爺手一伸,一旁的衙門長隨,就奉上了一封紅布綢緞包裹的銀子。

  沈師爺指著道:“這是縣尊賞你的五十兩花紅銀,以資勵學之用。”

  林延潮心道,五十兩,我暈,這比當初給我的五兩銀子,手面大多了,要知道當初自己可是挽救了他的仕途啊。當然這花紅銀走得是公帳,不用周知縣私人掏腰包。

  不過林延潮還是謝道:“老父母之恩,門生感激涕零。”

  周知縣在縣試取過林延潮,所以林延潮對周知縣要自稱門生。一旁街坊鄰居都是羨慕不已啊,一人說道起來,上一次府試閩縣的士子取了案首,閩縣知縣也只給了二十兩的花紅銀。

  當下林延潮將沈師爺請入屋子說話。

  沈師爺見一旁人都是走了,當下從袖子里取了一張銀票,用兩指按在幾案上遞到了林延潮面前來。沈師爺笑著道:“東翁的心意,我已是表過,這是老夫給小友的賀禮,哦,對了,過了院試,老夫就要稱你老友了。”

  林延潮聽了不由一笑,如果童生未中秀才,五十歲了都要被人稱小友,但如果中了秀才,十二三歲都可以被人稱作老友,或是朋友。

  林延潮見這銀票,抬頭三十兩,當下不由道:“沈師爺,這一次縣試還多虧了你,我還未答謝呢,這份厚禮我可受不得。”

  沈師爺笑著道:“你現在求舉業,錢財沒有來路,銀子再多也不算多,好了,不要推辭了,不是與你說過了,我們倆交情還長著呢。”

  林延潮又推了幾句,最后還是道:“沈師爺好意,晚生只好卻之不恭。”

  沈師爺點點頭,突壓低聲音道:“你拿了錢,陳知府,張師爺那也要打點一二。陳知府這一次取你作案首,就是落你這個人情,你送給他禮雖人家未必會收,但咱們禮數也要到。陳知府不能直接送銀子,挑一兩件古樸高雅的物件給他,不用太貴重,貴重了就失禮了。至于張師爺就不必那么講究了,直接拿真金白銀去了,切記禮一定要重,不能少了。”

  林延潮聽了恍然這滿滿的都是經驗之談啊。

  林延潮拱手道:“多謝沈師爺這番提點,晚生立即按照你說的辦。”

  沈師爺笑了笑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他見過不少人科舉中式后,各種丑態,此乃器小易盈,不足道哉。而眼下這少年依舊是謙虛淡泊,說明此子目光遠大。

  沈師爺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道:“有了陳知府,張師爺照拂,以后數年你林家在福州府里,就沒人敢得罪了。而有了陳知府定下這案首,你進學也是早晚的事,將來必入青云,老夫看好你。”

  林延潮聽了點點頭,轉過頭看向正堂上的報帖,但見上面寫著‘捷報貴府老爺林延潮,蒙福州知府陳,取中為萬歷三年福州府府試第一名’。

  案首啊!我終于做到了。林延潮微微笑了笑。

  府試三場考完后,也是放了榜,排定了最后名次。

  聽說朝廷有意增招府學縣學生員,陳知府又在府試最末補錄三十名,最后三千考生通過府試的一共達到了八十人。

  府試最后放榜的這一日,陳知府在府衙設宴,招待通過府試的八十名童生。

  未開宴前,福州府衙前,新科錄取的童生們,都是神采飛揚。當然了神采飛揚之余,也有那么幾句不好的話。

  “這案首來的蹊蹺啊!我聽說了,此人除了過目不忘外,文采平平,怎么能寫出府試第一的卷子來?”

  “是啊,若是這案首讓葉向高,翁正春,陳一愚幾位兄臺取了,我是沒有二話的。但是這人,我心底卻有幾分不舒坦。”

  “哦,我倒知幾分內情。”

  “你說來聽聽,這葉向高,翁正春,陳一愚三人都是官家子弟,也就是熱籍,而這案首嘛,并官家子弟出身,算得冷籍。府臺大人故意取他為案首,保送他為生員,就是為了讓他對自己感恩戴德。”

  “說得對,這是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道理。”

  “不是如此,我揣測此人必是如縣試一般,不知剿襲了哪位名家文章,但陳知府沒看出來,這才讓他補了第一名。”

  “也有這可能。”

  “對了,咱們的案首怎么還沒到了呢?”

  在府衙前十字街不遠一處茶肆內,林延潮正與翁正春喝茶。

  翁正春喝了一口熱茶,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延潮,天色不早,我們去吧,別讓同案們久等了。”

  林延潮笑著道:“久等就久等,我們二人一個是案首,一個是次名,我們不到,他們哪里能入府衙。有時候譜是必須要擺的。”

  翁正春看了林延潮,搖了搖頭道:“你啊,一肚子歪門邪道,絲毫不似讀書人。”

  二人喝了一會茶,這才抵達府衙前。

  眾童生早等得不耐煩了。

  府衙書吏見了而林延潮,翁正春二人,方才大開中門,并大奏雅樂,身穿紅衣的衙役列道兩旁,一名書吏站出來道:“府臺大人有命,請士子入內赴宴!”

  府試后的筵宴,雖不如瓊林宴,鹿鳴宴,簪花宴,但對于在場大多數童生,可能這一輩子也只赴一次這樣宴會,大家都是很珍惜。

  這是讀書人一輩子的榮耀啊!就算是終老前也可以與子孫后代提起的。

  這一刻眾童生們都沒有舉步先行,因為他們知道他們不能走到第一個。

  林延潮這時絲毫沒有狂傲之色,而是向四面同案,行了一個團揖,朗聲道:“在下孟浪,先行一步!”

  四面同案皆是一并拱手回禮,齊聲道:“林兄,先請!”

  然后人群如分浪般退向兩旁,給林延潮留出一條道來。

  禮樂奏起,林延潮目光看向前方,昂首挺胸向前行去。

  這正是,昔日齷齪不足夸,今朝放蕩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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