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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名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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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棚內此刻是一片寂靜。:

  攝于周知縣的威嚴,眾人都是不敢抬起頭來。

  早有看明白事情的人,從一開始就知道周知縣方才那一番所謂的開誠布公,實際上是為了釣魚啊。可憐趙知遠幾個人以為咬住了魚餌,傻傻的一頭上鉤了。一縣之尊的威嚴,怎能允許挑釁,越級上訟若是成功,堂堂一個知縣以后威信何在。

  私下制造輿論,試圖左右縣試錄用,已是在模棱兩可之間,挑戰周知縣的底線。事情若沒有鬧開,周知縣或許顧慮一下,將林延潮的名次往下降一降,平息一下就是。但是事情鬧大了,就成了挑釁知縣權力,妄圖實行輿論綁架了。

  方才周知縣取林延潮參加府試就一個信號。你們不是說他剿襲文章?本官卻偏取他為前十,爾等再試圖制造輿論,脅迫本官啊!看到底誰說的算。

  在場讀書人,腦筋轉得快的,都是想通這一點,不由幸虧自己方才沒有站出來。

  周知縣神情冷峻道:“你們說林延潮剿襲文章,是他與你說,還是你自己猜?本次縣試程墨未出,你沒有真憑實據,也去府衙投貼告狀?‘

  ‘晚生實在沒有啊。‘趙知遠哭喪著臉道。

  “不是你,也是在場其他人為之,名次不濟,不反求諸己,卻想拉其他人下馬,這就是爾等讀書人的志氣?”

  周知縣目光掃過堂上諸位考生,眾人都知道周知縣這一次是要拿此事立威了。

  待周知縣目光掃到殷思源微微一寒。

  殷思源觸到對方眼神,為周知縣的官威所懾,頓時嚇得兩腿軟。

  殷思源噗通一聲跪下,痛哭流涕地道:“回縣尊老爺,此事晚生全然不知啊,我等只是私下議論而已,若真要告,晚生也不會去,又并非是什么大仇怨。倒是趙知遠。此番就是他在考生之中挑起輿論,走動說辭,匿名投貼之事一定是他干的。”

  殷思源說話間滿懷怨氣,若是事先不是聽了你的挑撥。我會上船的嗎?眼下全由你負責。

  趙知遠也是跪在地上,哭道:“老父母,給晚生一百個膽子,晚生也不敢去上面說您的不是啊。此事必是另有詳情啊!”

  趙知遠一面說,一面身子瑟瑟抖心道。到底是哪個與自己一般嫉妒林延潮的考生,會干這事,真是蠢到家了。害人也不是這么害的啊,簡直是太不專業了。

  這時一名考生站出來道:“還說沒有,我那日在酒樓,親眼見得你就是如此威脅韓兄,說他若是不退出縣試,你就去府衙,提學道投貼。而今卻是撇得干凈?”

  趙知遠認得,這站出來指責自己的考生名叫周宗城。別人私下猜此人是周知縣親戚。那日此人在一旁推波助瀾,是幫著自己,對付韓姓士子,今日卻來落井下石。

  周知縣‘明知故問’地道:“這韓兄是什么人?”

  周宗城一唱一和道:“這韓兄不過僥幸押中本次縣試一道四書題,在酒樓里不慎道出。結果這趙知遠心懷嫉恨,言此人不思進取,只知剿襲文章。還以去府衙,提學道投貼要挾,韓兄錚錚鐵骨,氣不過此事。故而退出了縣試。”

  “事情明明不是這樣的……”趙知遠剛想開口。

  周知縣道:“原來如此,才想此人中途棄考,原來是這個緣故,本官險些被蒙在鼓里。”

  趙知遠哭喪著臉道:“我沒有。我只是隨口說說,嚇唬嚇唬他的,真沒有投貼。”

  周知縣這時候道:“投貼不投貼,無關緊要。但爾威脅考生,令其退出考試,沒料到考生之中竟會出了你這樣一個歹毒之人。”

  周知縣一聲斷喝。考生們都是噤若寒蟬。大家都是聞弦知雅意的讀書人,知道這句話要反著理解。

  投貼不投貼,才是至關緊要,爾威脅考生,令其退出考試,本官才無所謂呢。考生中有這樣人,也別怪本官歹毒了。

  周知縣聲色皆厲,趙知遠伏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來人,將此歹毒的考生,叉下去,責打十杖,以儆效尤,并且此番考試作廢,三年內不可舉其赴縣試。”

  周知縣一聲令下,兩名兇悍的衙役一左一右,猶如提小雞,將趙知遠整個人從地上拎起。

  “老父母,你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我是讀書人,你這樣有辱斯文!”趙知遠一面掙扎一面言道。

  周知縣冷笑道:“你若是秀才,本官當然要過問提學道后,才能對你動刑,但爾眼下連個童生都不是,在本官治下不過一介草頭百姓,打你談不上有辱斯文!”

  林延潮心道,這趙知遠真是昏了頭了,棍棒之下,還在亂bb,真是作死啊。

  周知遠連聲哀嚎起來,他名列團案上,實已是一腳踏進府試大門。但周知縣一句話將他十幾年的所有努力都剝奪了。

  讀書人縱有滿腹經綸,但不經科舉正途,也是出不了頭的。

  周宗城在一旁義正嚴辭地叱道:“這等敗類,真是羞于之為伍,縣尊老爺此舉真大快人心!”

  周宗城這么說后,一旁的其他考生誰也不想落得如趙知遠一般,也是一并道:“沒錯,我當初怎么沒看出來他是這樣的小人。”

  “此人是害群之馬,必須清除。‘

  “我侯官縣不能有這樣的讀書人。‘

  幾個考生說后,眾人仿佛納投名狀般,都是破口大罵,唯恐周知縣將自己視為趙知遠同黨,要知道那個匿名投貼的人,還沒找出來呢。

  林延潮在旁聽了心覺諷刺,這些人可是原來都要看自己笑話的。沒想到在周知縣又搓又揉之下,立場變得這么快,痛打起趙知遠這落水狗來。

  慘叫聲,遠遠響起,趙知遠已是在吃板子了。

  此刻他內心無比悔恨,對于周知縣,林延潮他心底的怨恨還好,他真正恨的是那個匿名向府衙提學道投貼之人。若不是此人,他如何也不至于落到這個地步啊。趙知遠心底恨啊,他本來穩穩當當的就能過縣試。

  目光從遠處收回,周知縣又看向殷思源,陳道臨二人。這兩人也是雙腿打顫。

  兩位一并道:‘晚生無知,受趙知遠鼓惑,老父母開恩啊。‘

  周知縣點點頭道:“你們二人,也就算了,板子可以免了,不過縣取要得是品學兼優之士,爾二人有才無品,明年再來吧!”

  殷思源,陳道臨不敢再說什么,只能打落牙齒往肚里吞道:“是。”

  這一下令副榜上得考生,都是大喜,原來他只希望從前五十名里,只拉下林延潮,那韓姓士子二人下馬,但這一次周知縣一口氣罷落了三個。

  也就是說,對于身在副榜上的考生,整整多了三個名額啊。當下方才對周知縣還懷著少許不滿的考生們,頓時都是從心底對周知縣感恩戴德起來。

  “老父母公正嚴明啊!”

  “此處置真是公允!”

  林延潮不由稱贊,周知縣這一手干得漂亮,恩威皆由己出,權力之上不容他人染指分毫的霸道,這才是一個合格的正印官,在這一點上周知縣沒有讓自己失望,否則他之前布局就成了笑話了。

  縱然自己不喜歡周知縣,在為官之道上,自己還是要多向周知縣學一下的。

  走出考場,本來待自己一臉嘲諷的同科考生,都是靜靜地走了。倒是有幾人先前自問沒得罪過林延潮走上來道賀。

  ‘林兄,榮膺鶚薦,可喜可賀啊。‘

  ‘林兄,當初一入考場,我就知你非池中之物。‘

  ‘林兄,以后大家都是同案了,大家相互提攜啊。‘

  林延潮笑著一一致意,不落了一點禮數。待眾人走后,張豪遠才走到林延潮,不由笑著嘲諷道:‘延潮,這些人本來還是要看你笑話的,眼下都來恭賀你,真是世態炎涼。‘

  ‘世態炎涼,怎么說也是一種保身之道,這是他人為刀俎,我等為魚肉的悲哀啊。‘林延潮感嘆說道。

  張豪遠笑著道:“你真是的,縣試過了,也不見你多高興,倒是在這里感嘆什么春秋。”

  林延潮道:“正是要感嘆春秋,才知道路要怎么走,我等辛辛苦苦考縣試為何?還不是將來,能夠自己掌刀切肉。”

  “放心,延潮你終有苦媳婦熬成婆的一日。”

  林延潮哈哈大笑道:‘你這是在挖苦我,不過不管怎么說,我也終于是過了縣試了。‘

  林延潮抬起頭,看向天邊,但見晚霞遮天。

  “嗯,明日會是個好天氣。”

  “你怎么知道。”

  “這你都不知道?朝霞不出門,晚霞行萬里啊!”

  “對了,給府衙,提學道衙門,寫得匿名信,不會讓人看出破綻吧!”

  “延潮,你也未免太謹慎了,這都問了多少遍了,說了讓你放心的。”

  “呵,小心無大錯。”

  縣試在三日后落下帷幕,盡管多了三個名額,但張豪遠終究從副榜脫穎而出,取中前五十名,最后與侯忠書一并返回了洪塘鄉。

  黃碧友則是以吊車尾的成績,勉強通過縣試,與林延潮一并參加一個月后的府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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