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府大門大開,裹兒便站在門階之上。
在她身后,小鈴鐺和小饅頭都靜靜的站立,不過那小臉上卻流露著不快之色。其余眾人,包括桓道臣在內,全都列隊門內。唯有陳子昂坐在一張榻上,和一個身穿白裳,頭戴羽冠的男子低聲交談,兩人時不時,還會出幾聲低弱的淺笑之聲。
也就是陳子昂兩個人,其余眾人全都肅穆而立。
“來了!”
從長街的盡頭,傳來一陣馬蹄聲,并伴隨著犬吠聲連連。
大玉展翅低空翱翔,穩穩落在了陳府門外的一棵大樹上,而后出了兩聲鷹唳。
李裹兒頓時滿面笑容,快步從門階上走下來。
而此時,一隊騎軍簇擁著楊守等人出現在街頭,縱馬朝陳府大門方向疾馳而來。
“兕子哥哥,你總算回來了!”
裹兒歡叫一聲,忙快走兩步。
與此同時,楊守也在門前勒住了戰馬,甩鐙離岸。
看到李裹兒那燦爛的笑容,他總算是松了口氣。于是,他微笑著走上前,拉住了裹兒的手臂,輕聲道:“小過,我回來了!”
哪知道,裹兒卻突然變了臉色,抬腳就踢了楊守一下。
“壞家伙,怎地去了這么久?”
言語中,流露出了濃濃的牽掛。
那一腳踢在楊守的腿上,其實并沒有用力。
只是,沒等楊守開口,幼娘卻不高興了。
她原本下馬后便站在楊守的身后,見李裹兒踢楊守,幼娘又怎可能沉住氣,不動聲色。
就見她踏步上前,一翻手腕,手中便出現了一支羊角匕。
“你干什么?怎敢對阿兄不敬?”
當著眾人的面,幼娘會稱呼楊守做阿兄。
當然了,在私下里,她還是習慣稱呼楊守做‘兕子哥哥’。就見她粉靨陰沉,一臉的怒色。若非楊守把她攔住,說不定這小丫頭會二話不說,殺了李裹兒呢。
可即便是這樣,也嚇了楊守一跳。
印象里的幼娘是個很溫柔的小姑娘,此刻卻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架勢,讓他多少有些吃驚。不過再想想,似乎也沒什么奇怪。幼娘這三年來可是吃了許多的苦,單只是為了報仇,她就殺了黃家幾十個人,又豈是以前那個好相與的小姑娘?
“幼娘休要沖動,這是裹兒。”
李裹兒也被幼娘嚇了一跳,本能的退后一步,上下打量起來。
她,就是幼娘?
兕子哥哥說過,幼娘如他的妹妹一般,可現在看起來,似乎有點不太對頭啊!裹兒比幼娘大一些,而且生在皇家,對一些事情也更早熟。她敏銳覺察到,幼娘對她,似乎有一絲絲的敵意。不過,她卻沒有放在心上,那張絕美嬌靨上,反而露出燦爛笑容。
“這就是幼娘嗎?恭喜兕子哥哥,終于兄妹團聚,了卻了一樁心事。”
說著話,李裹兒還笑著走上前,要和幼娘拉手。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
李裹兒的這番作態,讓幼娘有些不知所措,疑惑看著李裹兒,又朝楊守看了一眼。
“幼娘,這是裹兒,她此次隨我一同南下,專門來尋你回家。”
幼娘聞聽,慢慢把羊角匕收起。
她遲疑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了李裹兒的手,輕聲道:“那你……不可以欺負兕子哥哥。”
“這第一局,怕是公主占了上風。”
陳子昂嘆了口氣,面色復雜的看著門外兩個嬌俏的好像瓷娃娃的女子,扭頭對身邊的男子說道:“幼娘雖然這兩年顛簸流離,經歷了許多磨難,可是論心計,怕還是比不得公主。”
“那是自然……公主雖性子嬌憨,可畢竟在那種環境里長大,心思自非那小娘可比。”
男子說著,輕聲笑道:“只怕接下來,這位楊君要有罪受了。”
陳子昂點點頭,卻沒有回答。
他能夠感受到二女之間,那隱藏的敵意。
一個是青梅竹馬,另一個卻是癡心跟隨……可一個出身高貴,而另一個卻流落江湖。
孰高孰低,可見一斑。
若換做是其他人,陳子昂或許不會理睬,可是幼娘……
如果不是幼娘的存在,他恐怕早就死在那段簡的手中。陳子昂不傻,又怎可能看不出這其中的玄機?不管幼娘救他是真心,亦或者是無意為之,這份恩情他受了。
哪怕楊守救了他,可陳子昂心里,依舊對楊守不甚歡喜。
畢竟,他是鄭三娘的兒子,可偏偏鄭三娘嫁給了楊承烈,而陳子昂從來都不喜歡楊承烈!
眼見著幼娘吃虧,陳子昂決定幫她一回。
于是,他示意扈從抬著榻從大門里走出,遠遠的就道:“青之,你總算是把幼娘帶了回來。你不知道,這幾是何等擔心,就怕幼娘年幼,著了那黃賊的道。”
他這一登場,也使得氣氛頓時緩和許多。
楊守一只手拉著幼娘,另一只手牽著李裹兒的手,走上前道:“叔父,可安好?”
話一出口,他就覺察到說錯了話。
果然,陳子昂臉上的笑容一滯,但旋即又恢復了正常,抱拳道:“若非幼娘的護持,我險些死在獄中。今幼娘安然返回,我也算是放下心來,日后定要向宣當面道謝。”
這一句話,令李裹兒臉上的笑容一凝。
她瞪了陳子昂一眼,對楊守輕聲道:“兕子哥哥,我來為你介紹一下,他便是太賓先生。”
順著李裹兒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在陳子昂身后,卻站著一個中年男子。
他身高大約在六尺左右,體態修長,樣貌清癯。
而且,那肌膚若嬰兒般的嬌嫩,讓人絲毫看不出他的年紀。
若記得不錯,李客已年過三旬。而李客卻要尊這位趙先生為兄,那他的年紀當在四旬左右。可如果從表面上看,真真不像!如果他去了頜下的胡須,說他比楊守年紀小,楊守也能相信。這個人,氣質優雅,有一種凡脫俗的氣質,好像仙人一般。
楊守已經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便是那位被明琰和李客都非常推崇的東巖子,趙蕤。
“見過太賓先生。”
楊守連忙上前行禮。
趙蕤卻露出苦笑之色,看了李裹兒一眼,而后微微一笑,“我也久聞楊君謫仙之名,總仙宮中醉酒詩百篇,名揚天下。今日能夠見到楊君,也是趙某幸甚,幸甚。”
說完,他側身讓出一條路來。
“楊君奔波勞頓,不若先洗漱一番,咱們再暢談不遲。”
“是啊,先到府中歇息后再說。”
陳子昂也知道,而今不是爭鋒的時刻,于是連忙招呼。
不管怎么說,他都是陳府的主人。主人家既然開了口,李裹兒自然也不好再說什么。
她眼珠子一轉,想要喚上幼娘。
哪知道陳子昂已搶先開口道:“幼娘,你原來的住處我已經命人打掃干凈,你的衣裝都在,先回去把衣裳換一換。怎地也是一個美人胚子,怎能夠穿的如此邋遢?”
幼娘一怔,扭頭向楊守看去。
楊守則笑道:“便聽了叔父的安排,客隨主便就是。”
“嗯!”
這世上,哪有不愛美的女孩子?
幼娘穿戴破爛,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此前她還沒有在意,而今看到李裹兒一身華服,心里便有些不自在。她決定,要把自己最美麗的裝扮,都呈現在阿兄的面前。
“八戒,隨我走啦。”
仿佛又回到了虎谷山下的小山村,幼娘喚了八戒一聲,便跑進了府中。
李裹兒有些不太高興,但是又不能表現出來,于是只能氣呼呼的叫上了兩個婢女,隨楊守一同走進陳府大門。
這陽光,明媚。
正是梓州風和日麗的好時節,可不知為什么,明秀等人卻不約而同的感受到了一絲刀光劍影的寒氣。
青之,你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