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小的身影從繁茂的枝椏中竄起,在大雨中,恍若一個幽靈。
身軀在空中扭曲折疊,呈現出一個極為古怪的形狀,玄之又玄躲過那三口竹節刀。
身形落地的剎那,腳下好像生了彈簧,噌的再次竄出。
“小丫頭,看你哪里跑?”
黃文清手中出現了一桿色澤翠綠的長槍,唰的便刺向那嬌小的身影。
只是,嬌小身影的速度卻奇快,在撲出的一剎那,猛然低頭甩發,一點寒星出現。
“梅花針,奪魂絲!”
黃文清不禁吃了一驚,身形在空中一個轉體,手中長槍撲棱一顫,耳邊傳來叮的一聲輕響。
不過,也就是他旋身剎那,嬌小的身影和他錯身而過。
在黃文清身后,兩個黃家族子才反應過來,拔刀便要上前阻攔。
只是未等他二人走進,耳邊就傳來了黃文清的驚呼聲,“小心。”
嬌小身影在半空中身體突然舒展開來,宛如在凌波中舞動的仙女。從她的手中,飛出兩道光毫,一道向黃文清辭去,另一道則刺向了黃家族人。那兩個黃家族人,其中一個反應迅速,噗通便趴在了地上。他只覺一股冷風從頭頂掠過,緊跟著就聽到身后傳來熟悉的慘叫聲。
而另一邊,黃文清站穩身形,舉槍啪的把那道向他襲來的光毫擋住。
嬌小的身影一擊得手,也不管那結果如何,身形便沒入瓢潑雨中,眨眼就消失不見。
“奪魂絲,懸空劍……沒想到阿梅把這壓箱子的手段也傳給你了,那更饒你不得。”
黃文清發出一聲怒吼,便朝著嬌小身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那幸存的黃家族人,直到黃文清的咆哮聲消失在山林中后,才緩緩從濕漉漉的地上爬起來。
他身體顫抖著,擦亮的火折子。
“十一郎,十一郎你可還好?”
那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身前的景象。
在不遠處,一具被利箭穿心的尸體倒在血泊中,而距離那尸體兩三步遠的地方,則倒著另外一具尸體。眉心有一個扁平的傷口,明顯是利劍所為,此刻正汩汩流淌鮮血。
而那個名叫十一郎的黃家族人,已經氣絕身亡。
雨水噼啪落在樹上,地上……
寂靜的山林中,傳來了一陣野獸的號角聲,令人不寒而栗。
那黃家族人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突然把手里的火折子扔在地上,口中發出一聲尖叫,連滾帶爬的跑了!
“聽到沒有?”
楊守文突然停下腳步,招手示意隨行人員停止行進。
空曠的山野中,回響著呼呼的風聲。
涂山虎四兄弟相視一眼,疑惑問道:“是風雨聲,怎么了?”
“不對,我好像聽到了別的響動……朝左拐,然后一直走。”
“郎君,朝那個方向走,可就要進深山了。那深山里,地形復雜,而且多蟲蛇猛獸,若孤身進入,只怕會有危險。郎君的朋友一個人,應該不會往深山里去才是。”
理論上講,似乎是這樣子。
楊守文卻搖搖頭,輕聲道:“我雖然已有三年未見過幼娘,也不知道她經歷了什么事情,如今身手如何。可是,聽老牛頭還有陳子昂所描述的情況,她那執拗的性子,卻沒有任何的變化。在我們想來,她應該是設法逃離、脫身才對。可萬一……幼娘不是為了逃跑,而是想要找刺殺黃文清呢?這深山老林,確是天然殺場。”
“郎君是說,你的朋友想要在這深山里……”
涂山龍四兄弟的臉上,露出了無法相信的表情。
楊守文瞇著眼睛,抬起頭,目光透過密林,向大山深處看去。
他仿佛自言自語道:“我覺得,我和她,很近……向左,我們往深山里走。涂山龍你們在前面開路,茉莉壓陣。”
說著,他又蹲下來,摟住了八戒。
“八戒,你家主人就在前面,感受到了嗎?”
八戒也不知是不是聽懂了楊守文的意思,猛然發出一聲嚎叫,在雨夜的從林中回蕩。
一般而言,四只獒犬出動,悟空當先,八戒和小白龍居中,沙和尚則拖后。
但這一次伴隨著八戒的這一聲嚎叫響起,從來都是偷奸耍滑的八戒,占居了引導的位置,而悟空則自動退到了它的身后。
楊守文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他對涂山龍道:“八戒是幼娘養過的,它沒有忘記它的主人。
沒錯,就是這個方向……它已經感受到了幼娘的氣息,咱們跟著它走,你們保護好它們。”
涂家四兄弟相視一眼,看著那四頭獒犬,不禁露出羨慕之色。
四兄弟都是愛狗的人,楊守文既然如此吩咐,他們也不敢怠慢,連忙跟在獒犬身后。
雨,漸漸變小了。
到后半夜時,細雨停歇。
山間蒸騰起了迷蒙水汽,縈繞密林中,令人恍若置身于仙境。
不過,這也使得楊守文等人的行進速度放緩,一來道路泥濘濕滑,二來山林中水汽彌漫,難以辨別方向。若非有涂家四兄弟,楊守文一行人說不定會在山中迷路。
“郎君,前面就是老爺坡,也是青石嶺的中心地帶。
大家最好小心一點,這里的路不太好走,而且常有蟲蛇出沒,咱們切莫要掉以輕心。”
涂山龍話音未落,忽聽得前方傳來八戒的吠叫聲。
“八戒有發現。”
楊守文甚至來不及回答涂山龍,快步上前。
就見八戒和悟空它們圍住了一個大樹,瘋狂的吠叫。
楊守文瞇起眼睛,隱隱看到那大樹的后面,似乎藏著一個人,于是厲聲喝道:“什么人躲在樹后?再不出來,格殺勿論。”
一旁涂山龍四兄弟已從兩邊包抄過去,同時拔出了獵刀。
“休要動手,是我,是我!”
那大樹后傳來人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梓州口音。
緊跟著,從樹后轉出一個男子。
老牛頭舉著火把過來,朝那人照了兩下,便說道:“阿郎,這是黃文清的族侄,名叫黃秀。”
“你是誰?”
那黃秀露出詫異之色問道。
不過,他旋即好像明白了什么似地,突然興奮說道:“你們一定是叔父請來的幫手對不對?”
“我……”
老牛頭剛要開口,就被楊守文攔住。
他邁步走上前,沉聲道:“你認得我嗎?”
黃秀搖頭道:“我怎認得你是誰?不過叔父說過,會有人來幫我們,奪取六詔乘象書。”
六詔乘象書?
楊守文眸光一凝,但卻保持一臉平靜。
“黃文清好大膽子,什么都敢說……他現在,又在何處?”
楊守文一口官話,卻沒有引起黃秀的懷疑。
他大聲道:“昨夜我們在山中遇到了那小娘的伏擊,我兩個兄弟都死在了那小娘手中。
叔父如今,追殺那小娘去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會在這里?據我所知,這是出山的路吧。”
“這個……”
黃秀有些心虛,低下了頭。
不過,他旋即又抬起頭來,眼中流露驚恐之色道:“你們到底是誰?又如何找到了這里?”
說著話,他扭頭就想逃走。
可是涂家四兄弟卻早有防備,就在他想要逃跑的時候,一擁而上,把他按在了地上。
“問清楚情況,然后……”
楊守文朝涂山龍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收拾,涂山龍那還能不明白狀況?
至于他們如何刑訊,楊守文沒有興趣知道。他邁步走上老爺坡,舉目向遠處觀瞧。
天邊,已露出了魚肚白的亮光。
看樣子,會是一個好天氣!
只是楊守文的心中,卻又多了一個疑問:六詔乘象書是什么鬼?和幼娘又有什么關系?
黃秀的慘叫聲,漸漸低弱下來。
過了一會兒,涂山龍走到楊守文身前,抹了一把手上的血跡,低聲道:“這廝是被嚇破了膽子。
看起來,郎君的朋友手段頗為高明,以至于他不敢再繼續追擊。
據他交代,黃文清此次進山一共帶了二十一人。不過前夜被殺了三個,昨晚他的小隊,也死了兩人,只剩他一個人活著。至于其他隊伍,是什么情況就不太清楚了。
但按照他的意思,估計還會有死傷……如今黃文清正在追殺郎君的朋友,其余人估計也會集結起來。”
楊守文心里計算了一下,若算上黃文清,應該還有十六個人在追殺幼娘。
想到這里,楊守文立刻放出了大玉。
“去搜查,若發現有結隊之人,立刻通知我。”
大玉一聲唳叫,展翅飛起。
楊守文則深吸一口氣,強按捺內心的焦躁不安,環視隨行眾人。
從昨日進山,到現在為止,已經快一整天了。
他和楊茉莉還好一些,可是其他人都露出了疲乏之色,就連涂家四兄弟也有些頂不住了。
“大家原地休息一下,吃些東西,補充體力。
我估計,咱們接下來會比較辛苦,所以一會兒上路后,大家輪流警戒,切不可大意。”
“喏!”
聽到楊守文發令,眾人長出一口氣,紛紛坐下休息。
楊茉莉則走到了楊守文身旁,從隨身的大挎包里取出兩個有初生嬰兒臉大小的蒸餅。那蒸餅里,還夾著肥瘦相間的牛肉,一個約摸著有一斤左右,外面用油紙包裹。
“阿郎,吃餅。”
看著茉莉一臉的憨厚,楊守文的心情,不由得好了一些。
他接過一個蒸餅,狠狠咬了一大口,而后用力咀嚼起來。
“茉莉,想幼娘嗎?”
“想!”
楊茉莉便坐在楊守文的身邊,一邊狼吞虎咽的吃著肉夾饃,一邊點著頭含糊回答。
“阿郎,咱們能找到她嗎?”
“當然能!”
楊守文說著話,把手里的肉夾饃掰開,遞給了四只獒犬。
“誰要是敢阻攔我找到幼娘,我就滅他全家。”
“嗯,楊茉莉一定撕了他不可……”
楊守文聽了,頓時也笑了。
他從楊茉莉手里又搶了半個肉夾饃過來,一邊吃著,一邊在心里面泛起了嘀咕。
他是第一次聽到這‘六詔乘象書’的說法。
從名字上來分析,應該是和六詔有關。
看起來,幼娘身上的秘密也不小,這六詔乘象書一定有些來歷,若不然那黃文清也不會不顧一切的追殺幼娘。只是,這小丫頭的確是長大了,面對黃家這么多人的追殺,卻能連連反擊……可這樣一來,也給楊守文制造了很大的困難。這青石嶺看上去似乎不大,確是望山跑死馬。進入山中后,楊守文才知道想要在這深山老林里找一個人,是何等的困難。更不要說,幼娘善于潛伏,想找到她并不容易!
原本以為,這趟遠行不會有多少麻煩。
但現在看來……
楊守文想到這里,便站起身來。
他三五口便吃掉了手中的肉餅,而后拍了拍手,扭頭對眾人道:“大家準備一下,咱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