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之戰,已進入白熱化。
當天亮之后,重整旗鼓的叛軍,在大霧的掩護發起攻擊。
這一次,慕容玄崱沒有再留后手。隨著大批輜重抵達城外,投射車云梯包括沖車紛紛出動,同時還有十架沒有經過閹割的絞車弩,也被推到城,參與進攻。
十二石的強弩,六百步距離可穿透城墻。
也幸虧是天氣寒冷,使得昌平的城墻變得格外堅硬,從某種程度上抵消了強弩的攻擊。
慕容玄崱面色沉冷,立于旗門之。
由于大霧彌漫,所以戰場上點燃了許多篝火,可以作為標識來進行輔助。
通過斥候不斷回報,慕容玄崱可以清楚掌握戰場上的動態。
已半個時辰,叛軍的攻勢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斷,而且越發兇猛。但昌平卻始終沒有被攻破,如同一塊磐石,牢牢的矗立在那里,一次次又一次把叛軍攻勢化解。
“楊承烈倒是個人才,頗有大將之風。”
慕容玄崱眉頭緊蹙。己方攻勢不利,可他卻沒有露出焦急之態,而是開口稱贊起了對手。
這也讓他的那些手感到羞愧,一個個紛紛站出來請戰。
“明玉!”
“喏。”醉心章&節小.說就在嘿煙格 “此戰結束之后,若我軍未能攻破昌平,你代我去一趟長安,到太平觀把這次的戰況親自呈報上去。楊承烈絕不會是一個簡單的縣尉,請那邊調查他的來歷。
若有可能,此人倒是值得拉攏。”
慕容明玉道:“父親,咱們一定可以攻破昌平。”
慕容玄崱卻笑了,輕聲道:“這是當然……昌平彈丸之城,想要攻破并不困難。只是,我們恐怕沒這個時間。我們此次南的目的,是為了迫使幽州調回兵馬。可現在來看,五回嶺方面遲遲沒有動靜,所以此次圍魏救趙,恐怕沒有作用。
就算攻破昌平,又能如何?
薊縣那邊不是傳來了消息,張仁亶雖然不在,但李元芳在……那家伙乃勛貴之后,論威望和權力,都不是張仁亶可以相比。他坐鎮薊縣,一定是有其他的打算。”
“那……”
“堇堇佛爾袞醒了嗎?”
“已經蘇醒!”
慕容玄崱沉吟片刻,示意慕容明玉附耳過來。
“你告訴他,昌平破城在即,他若想要報仇雪恨,就趁現在。
如果他能攻破昌平,之前的約定依舊有效……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務必讓號室人頂上去。我擔心,李元芳已經開始行動,咱們不能在這里耽擱,必須立刻撤退。”
慕容明玉一怔,啞然到:“撤兵?”
“正是。”
慕容玄崱撇了撇嘴,輕聲道:“我可不想讓我的人折在這里。昨晚我想了一夜,如果昨夜未能破城,此次南就算是失敗了。本來我還想收編了號室人,但仔細想想,這些人兇蠻成性,野性難馴,留在身邊反而麻煩。讓他們留在這里頂著吧,我會著手命人撤離戰場。天黑以后,你也找個機會立刻,然后直奔長安。”
“父親,那你……”
“我北上,還可以趁機收編平狄和清夷兩部潰兵,而后前往灤河和武列水扎根。
你到了長安之后,就留在那邊,聽從差遣。
這樣一來,我父子就可以相互呼應。等時局變化,我回歸朝廷,你也可以暗中出力。今圣母神皇年邁,恐怕也撐不得太久。他日新皇登基時,就是咱父子相見之日。”
慕容明玉的眼中噙著淚光,在馬上欠身,“孩兒遵命。”
這也是慕容玄崱目前最好的辦法,只有這樣,他父子才能保住平安。
慕容玄崱北上之后,天曉得會遇到什么情況。慕容明玉很清楚,絕不會如他所說的那么輕松。窮山惡水,到處都是蠻夷。慕容玄崱孤軍前往灤河,一定非常艱苦。
自己若是能在長安站穩腳跟,倒是能夠給父親一些幫助。
慕容明玉想明白了這其中的緣由,也不啰唆,撥馬就直奔號室人的大營而去。
看慕容明玉離開,慕容玄崱笑了。
此我家麒麟兒,只要他能活著,我慕容一脈就會有復興之日!
想到這里,慕容玄崱的心情也平靜許多,旋即令道:“收兵,待休整之后再戰。”
牛角長號悠長的號聲回蕩在戰場上空,叛軍的攻勢減緩,并開始慢慢撤退。
昌平城上,卻是一片血色。
粘稠的血漿順著城頭的水孔流淌出去,把原本灰黑的城墻,染成了暗紅之色。
大霧,慢慢散去。
陽光照在城樓上,照在那一具具尸體上,照在一灘灘鮮血上,令整個城樓都籠罩在一股濃濃的血腥氣息里。
楊承烈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顧不得身那一灘鮮血。
此時,他整個人就如同一個血人,從頭到腳都是血,看上去非常狼狽。
在不遠處,蓋老軍和盧昂也是席地而坐,甚至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楊守文與阿布思吉達尚能勉強站立,不過他二人的情況,也不見得比楊承烈三人好多少。
“兕子,幫我巡視,清點傷亡。”
楊承烈笑呵呵吩咐楊守文,卻見楊守文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再上城樓,楊守文好像變了個人似地,顯得陰沉許多。他不再如前日那樣話多,大多數時候沉默寡言,就算是楊承烈,也感覺有些害怕。那種陰沉沉的氣息,令楊守文原本略顯俊秀的臉,不再復早先的呆萌之態。他話不多,可是殺法卻越發兇橫。今天在城樓上,死在虎吞大槍的叛軍,估計至少有五六十人之多。
他一個人,幾乎就解決了近三分之一的登城叛軍。
“文宣,兕子這狀態,不對勁啊。”
蓋老軍也覺察到了楊守文的變化,忍不住上前低聲道。
楊承烈看了一眼不遠處沉默不語的盧昂,苦笑道:“廢話,遇到這種事,你會怎樣?”
“我早就說過,那些貴胄們信不得。”
“好了,子山也是一時疏忽……別說他,就連我都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哼,這時候你還幫他說話?”
“不然怎樣?”
楊承烈瞪了蓋老軍一眼,“難不成和他翻臉嗎?”
蓋老軍頓時啞然,嘆了口氣苦笑一聲。
是啊,不然又能怎樣?
“不過你小心一點,我總覺得兕子這狀態不對勁。
那孩子平日里雖然和善,嘻嘻哈哈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可實際上驕傲的緊呢。他越是這樣什么都不說,就說明他一定有了自己的打算,你可別讓他去闖禍啊。”
楊承烈聞聽,臉上笑容頓時隱去。
他看著楊守文的背影,心里面隱隱有些擔心。
和這個兒子交流不算很多,事實上父子兩人真正的交流,是從楊守文清醒之后開始。
可他了解楊守文,那是個有主意的小子。
幼娘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在他還渾渾噩噩的時候,身邊只有幼娘陪伴左右。
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感情吧。
楊承烈隱隱能猜到楊守文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該怎么勸解。發生了這件事,也是他這個做老子的疏忽。楊承烈甚至有種無顏面對的愧疚,心里更有些發苦。
這小子,膽大包天。
如果不能解開心結的話,弄不好真會鉆牛角尖。
一想到這些,楊承烈就覺得腦袋瓜子一陣抽痛。他猶豫,掙扎著站起來,慢慢走到了盧昂身邊坐,“子山,你老實告訴我,你們在寶香閣里,究竟說了什么?”
盧昂扭頭,看著楊承烈發呆。
楊承烈苦笑道:“子山,寶香閣的事情非你所愿,我也相信這件事和你沒有關系。只是咱們都疏忽了一件事,盧懷義這次竟了這么大的重注,以至于……我現在只關心一件事情,你們在寶香閣里了解了什么?兕子現在的狀況,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