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藝當然知道這西北之事才是正題,也是燙手山芋,要是處理不好,會引起大麻煩的,稍稍皺眉道:“關于西北的事,倒是有些難辦。”
李治嘆道:“其實朕與祿東贊都不想再打下去,故此朕先前還并未打算讓你去跟祿東贊談判,畢竟你遠在高句麗,來回趕,也挺不容易的,朕急著召你回來,主要還是因為西北之事,因為一旦撤兵的話,這西北可能會出現混亂的局面,至于其中原因,你應該比朕還明白,而西北計劃時你提出來的,故此也只能將你給召回來。”
“臣明白,故此臣在來的路上,就在思考這事。”
“那你可有想到辦法?”
韓藝道:“陛下,西北商人們的事跡,臣聽了也是非常感動,朝廷絕對不能不顧他們。”
李治道:“朕當然知道,不然朕也不會急著把你叫回來。”說到這里,他眉頭微微一皺,“難道你是想讓朝廷將錢補給他們?”
“這不行。”
韓藝果斷的搖搖頭,道:“一來,這沒法操作,誰知道他們花了多少錢,如果這么做的話,肯定會有人在里面渾水摸魚的,這筆賬是永遠結不完的。即便將這一筆筆數目給算清楚,恐怕也得好幾年,那時候西北早就亂了。而且,說句忘恩負義的話,他們主要是保護自己的家園,根據西北稅法,繳納多少稅,是跟他們自己需求定下的,這戰爭突然爆發,官府沒有錢去應對,他們也理應站出來。”
李治點點頭,道:“那你說該怎么辦?”
韓藝道:“臣還是堅持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原則,借錢給他們。”
“借錢?”
李治不禁皺眉,道:“這不太好吧,他們剛剛才捐了不少錢幫助了朝廷度過難關,而這戰爭剛剛結束,朝廷卻只愿意借錢給他們,而非是幫助他們,這會讓人覺得朝廷是在過河拆橋。”
對方無償捐錢給你,你反過來卻借錢給對方,這道德上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韓藝笑道:“陛下,這是無償借貸,并且給予他們三年,甚至于五年的還款期,將錢無利借給商人,其實就等于給予了他們一筆錢,因為這錢是能夠生錢的,他們可以說是在做無本買賣。另外,朝廷還可以出錢購買他們的商品,出錢投資西北,修路,修橋,建學院,建作坊,甚至于種樹都可以。如此一來,商人就有了資金,有了生意,有了客戶,那么他們就必須找人來做事,那樣的話,西北很快就能夠恢復過來的。
不過微臣始終還是不贊成朝廷與百姓直接發生利益糾葛,要是這樣的話,倘若有什么矛盾,一旦處理不好,矛盾很有可能會激化,反而得不償失,故此,臣建議陛下,由國家注資金行,以金行的名義,將錢借給西北的百姓,幫助他們渡過難關。”
李治道:“那你認為朝廷得拿出多少錢來呢?”
韓藝道:“這個還得等微臣弄清楚西北的情況,才能夠確定,不過微臣估計至少至少也得需要幾十萬貫。”
李治稍稍點頭,覺得用這點錢換得西北伴壁江山,那真是太值了,況且高句麗那邊都還沒有出錢,而且這是借,還不是給。
這君臣二人又仔細討論一下,該如何操作,因為這事是非常緊急的,那邊都還在對峙當中,如果你晚一日,說不定可能會擦槍走火,到時又得開戰。
商量了大半日,李治拍板決定,道:“此事就按你說的去做,你可以全權做主,無須向朕匯報。”
正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而且在這市方面,他也只能依靠韓藝,如果韓藝在那邊,事事都得向他匯報,一來他也不是很懂,給不出什么好的建議。二來這也很麻煩,他不想到時還得跟樞要大臣討論,怕又生出波折來。
“微臣遵命。”
韓藝拱手道。
“幸虧有卿在,否則的話,朕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李治與韓藝談過之后,是長出一口氣呀,這才問道:“高句麗那邊的情況怎么樣?”
韓藝道:“如今高句麗和百濟的大部分地區都已經安定了下來,現在正忙著春耕,但是事情就還是有很多的,例如,官員的調派,以及———!”
李治不等他說完,就道:“安定就好,剩余的那些事,還是等你回來再說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不是兩場戰爭,而是一場戰爭,李治就想等西北問題解決之后,然后再一塊來算總賬。于是李治又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很累的,但是許多人都還等著,若是愛卿身體無恙的話,明日就去出發吧。”
“微臣遵命。”
其實韓藝原本都沒有打算直接回長安,他也想早點解決,因為他知道多停留一日,這損失是非常大的,如今都已經是春耕時分,只不過他知道西北事關重大,他還是得先李治照個面,得到李治的贊同之后,他在西北也能夠放手去干。
從宮中出來之后,已經是二更時分,坊間還是燈火通明,現在百姓生活好了,坊間娛樂業也起來了,但是因為宵禁,街道上還是冷冷清清的。韓藝也無暇關注這些,坐在馬車里面,閉目眼神,晃晃悠悠的來到蕭府。
“姑爺!是姑爺!姑爺回來了!姑爺回來了!”
那蕭府的門童打開門一看韓藝站在門外,當即興奮的大叫了起來。
韓藝都給他嚇了一跳,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好氣好笑道:“行了,行了,大半夜的瞎叫什么,吵著他人可就不好了。”
話音剛落,就聞里面有人說道:“能吵著誰?”
韓藝抬頭一看,只見一位高挑的少婦收執燈籠站在院中,不是蕭無衣是誰。
“夫人!”
韓藝見到蕭無衣,頓時激動不已,臉上的疲態立刻消散的無影無蹤,快步走過去,雙臂一張。
蕭無衣突然身體微微往后一退,低聲道:“爹爹可還在里面了。”
“是嗎?”
韓藝下意識的放下手來,略顯有些尷尬,但隨后道::“那又怎樣?”
“成何體統。”蕭無衣板著臉,學著蕭銳的語氣道。
“哪有這么多體統。”
韓藝一翻白眼,可隱隱見到蕭無衣眼角泛著淚光,于是伸出手來輕輕握住她的手,二人凝目對視,一切的思念盡在不言之中啊!拉著蕭無衣的手,一邊往廳內走去,一邊道:“你知道我回來呢?”
蕭無衣嗯了一聲,“不過當時你被張德勝給請到宮里去。”
韓藝搖搖頭道:“不能說是請,應該說是拽,不過人家德勝也挺不容易的,咱們就別跟他們一般計較了。”
蕭無衣道:“我才不會跟他一般計較,要計較也是跟陛下計較。”
“言之有理。”
二人一邊說著,一邊來到廳內,韓藝這才念念不舍的松開蕭無衣,快步上前,向蕭銳行得一禮。
“好好好!”
蕭銳打量了一下韓藝,見沒有缺胳膊少腿的,終于松的一口氣,他當然知道韓藝回來,不然的話,也不會在此等候,早就回房休息了,撫須一笑,笑呵呵道:“賢婿真是好本事呀,每回出門,總能立下大功回來。”
韓藝謙虛道:“丈人過獎,小婿不過是一個押糧官而已,再大的功勞也就那樣。”
蕭銳道:“賢婿可莫要謙虛了,你在遼東的那些事跡,早已經在長安傳開了,老夫都已經耳熟能詳,你為了救龐孝泰所部,丟棄上萬貫的武器,還有你計破平壤城,這些都快編成故事了,還有那些已經回來的將軍,無不對這一次的后勤贊不絕口,說若每回打仗有這種后勤支持,我軍將會戰無不勝。”
韓藝聞言,先是愣了愣,目光突然閃爍了幾下,笑道:“想不到傳得這么快。”
蕭銳只是呵呵笑了幾聲,又問道:“陛下這回召你回來,是為了西北的事吧。”
韓藝點點頭,道:“明日小婿就得前往吐谷渾跟祿東贊談判。”
“明日?”
蕭無衣詫異道。
韓藝無奈的聳聳肩。
蕭無衣怫然不悅道:“你這才剛回來,好歹也休息兩日,陛下也真是不會體諒人,我得去找陛下說說理,咱們連一文錢俸祿都沒要,干得事卻是比誰還多,太不公平了。”
蕭無衣愁眉道:“這倒也是。”
“咳咳咳!”
蕭銳警告的看了他們夫婦一眼,只覺他們兩個還真是絕配,都是一樣的口無遮攔,道:“急是急了一點,但是那么多人在那里等著,陛下也是沒有辦法,你們也應該要體諒一下陛下。”
他覺得人家想立功,都沒有機會,你倒好,東邊立了大功,西邊又有等著功勞等著你去領,這對于臣子而言,絕對是大好事。
韓藝訕訕點了下頭。
蕭無衣卻道:“爹爹,得相互體諒,才能喚作體諒。”
蕭銳沉眉道:“你還說。”
蕭無衣輕輕一哼,表示自己就是不爽李治。
蕭銳無奈的搖搖頭,拿她確實沒有辦法,又朝著韓藝道:“既然如此,賢婿你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
夫婦二人向蕭銳行的一禮,然后便回屋去了。
“夫人,有沒有想我想的茶飯不思。”
剛剛回到屋內,韓藝便迫不及待的將蕭無衣抱在懷里。
“幸虧沒有,否則的話,待下回你回來的時候,我只怕都已經餓死渴死了,因為你明日又得離開了。”蕭無衣眼中泛著淚光,只要想到明日又要離別,這重逢的喜悅頓時就被沖淡了不少。
韓藝愣了下,嘆道:“趕是趕了一點,但是也沒有辦法,還有很多將士等著我去,他們才能夠回家跟妻子團聚,這回就當是我對不起你,今后一定好好補償你。”
蕭無衣道:“你跟我說甚么對不起,要說也應該陛下來跟我說。”
“好好好,下回我忽悠他來跟你道歉。”
“真的?”蕭無衣欣喜道。
韓藝沒好氣道:“當然是假的,這你也信。”
“你說過不騙我的。”
“呃...可我只是想讓你開心一下下。”
蕭無衣嫵媚的白了他一眼,突然伸出雙手,摟住韓藝的脖頸,眼中滿是愛慕之意,略顯激動道:“其實我已經非常開心了,原本我還對陛下讓夫君去押糧,感到非常不滿,不過我現在覺得,這樣其實更好,夫君你當一個押糧官,也將那些大將軍們給比下去了,這更能體現你的能力,下回咱爭取當一個更小的官,立更大的功勞。”
韓藝呵呵道:“是不是挺崇拜夫君我啊!”
蕭無衣直點頭,又道:“還有小無月也挺為我爭氣的,一舉消滅了倭軍,威震四海,這一仗對于我而言,真是非常圓滿。”
韓藝納悶道:“無月為你爭氣?”
蕭無衣一本正經道:“當然呀,他的兵法可是我傳授的,他是我的徒弟,也是我的弟弟,他打贏了,就等于是我打贏了。”說著,她突然眨了眨眼,道:“要不下回,你也帶我一塊去,咱們三人將功勞都給占了,讓司空他老人家早點回家頤養天年。”
你還真是什么都敢說啊!韓藝哈哈一笑,在她的嘴唇上親吻了一下,然后便轉移話題道:“對了,我兒子呢?”
蕭無衣道:“已經睡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他。”
韓藝點點頭,畢竟他沒有多少時間。
夫婦二人,又來到奶娘的屋內。
只見韓玄牝整個人趴在軟綿綿的棉花枕頭上,兩腮紅潤,流著口水,睡得那叫一個香。
這一年未見,韓玄牝已經長高了許多,韓藝都已經快不認識了,這小孩真是一天一個樣。
這令韓藝有一些傷感,只覺虧欠他們許多,他坐在床邊輕輕摸了下兒子的小臉蛋,眼眶微微有些濕潤,又拉著蕭無衣的手,輕聲道:“等我忙過這些事,我就去向陛下請個長假,好好在家陪陪你們。”
蕭無衣抿唇一笑,道:“你認為陛下會批么?他現在可是離不開你呀!”
韓藝笑了笑,道:“可我永遠離不開你啊!”
蕭無衣一笑,道:“你就知道撿好聽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