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如今夜已深,但是李治卻在書房忙碌,忽聽得吱呀一聲,只見武媚娘從外面走了進來,她關心道:“陛下,天色已晚,你得去休息了。”
李治笑道:“多謝皇后關心,朕看完這些就會去的。”
武媚娘好奇道:“不知陛下在看什么?”
李治道:“是關于派去西北的官吏。你來幫你看看,派這些人去如何?”
武媚娘微微一愣,接過一張名單過來,一看,愣道:“這些人多半都不是官員,而是吏。”
李治點點頭,道:“這是韓藝建議的,你以為如何?”
武媚娘黛眉輕輕一皺,忽然笑道:“臣妾明白了。”
李治饒有興趣道:“說說看。”
武媚娘道:“商人乃民之末,地位卑微,而他們此番前去,肩上卻是擔著重任。倘若朝廷增派官員與他們一塊去的話,地位相差懸殊,誰也無法保證官員會否壓迫他們,從中貪贓枉法,那么商人只能將損失轉到當地百姓身上,這可能會引起禍亂。而小吏不是官員,他們地位也是很卑微的,跟商人的地位相差并不懸殊,但是對于當地的胡人和蘇定方他們這些將領而言,這些小吏又是代表著朝廷,他們是奉皇命前去的,具有特殊的職權,地位是非常微妙的,如此便能平衡三方的地位,讓他們各司其職,相互監督。”
李治哈哈一笑,道:“媚娘,你真是聰明,一語中的,朕也打算增派小吏去,除此之外,朕還打算從刑部和大理寺調派少些低級官員前去,想要掌控西北,首先得在當地推行我大唐律法,有法制管控,將來再建官署,就方便多了。”
武媚娘聞言,目光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李治見她突然不說話,問道:“你在想什么?”
武媚娘笑道:“沒什么,臣妾也的覺得這么安排非常妥當。”
其實在韓藝組建這個特別小組時,就已經打算將他們派去西北了,因為這個工程是朝廷的,朝廷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為了控制那里,因此肯定要派人前去的,如果就讓商人前去的,那商人就直接面對那些部落首領,萬一要是出個什么差錯,那就是因小失大,破壞了整個政策。
當然,他們前去可不是簡簡單單的監工,到時韓藝還會讓他們在當地成立工程署,專門管理工程這一塊,而工程一旦開始,人口必定往工程所在地集中,勞資雙方都必須要依靠工程署,等于就是利用投資推行大唐制度,當初韓藝就跟李治保證了這一點,工程還不算,光政治目的,這五十萬貫是絕不會虧的。
小吏開心,楊先志等戶部官員也開心的要命,他們最害怕的就是被這些小吏給取代,一開始很有這趨勢,韓藝就直接繞開了他們,這讓他們憂心忡忡。如今這個特別小組要遠走西北,那么他們官位就穩固了,那些小吏至少也得去兩三年,這兩三年盡力表現自己,畢竟他們的表現韓藝是看得見的,有道是:近水樓臺先得月。
韓藝這一番話就穩住了戶部內部,各司其職,鐵板一塊。現在戶部可沒有誰敢違抗韓藝的命令,全部都是以韓藝為中心在轉,韓藝一句話,李治就將鄭善行派來戶部,也就是說,韓藝一句話,他們就得卷鋪蓋走人,畢竟這些工程,李治是相當看重的,韓藝只要拿出這事來請求李治貶或升,李治不可能會因為一個八品小官跟韓藝去計較,這兩大工程關乎著國政外交,百分之一百會批的,他們再也不敢跳了。
等到第二日,韓藝就將西北工程的事宜交給了特別小組去辦,而他則是約見了船塢、運輸四大集團的代表人,理由就是商談注冊一事,中標還不等于簽約,還得注冊,要驗明資金,才能正式批準。
因為鄭善行是戶部官員,不便于出面跟戶部談判,崔戢刃是官員也不適合,盧師卦早已經言明沒空搭理這事,只是讓盧家一個管家代他出面,那么只剩下王玄道了。
王玄道剛剛來到戶部門前,恰好遇見元哲,二人一照面,那是心有靈犀,仿佛都在等待彼此。
“玄道哥。”
“是元哲啊!”
元哲笑道:“想不到玄道哥會親自出面。”
王玄道苦笑道:“這十萬貫對于我們而言,可都是飯碗里面省出來的,不得不慎重。里面請!”
“玄道哥先請。”
二人入得戶部,只見門口站著二人,正是竇衡和鄒鳳熾。
這四人一照面,氣氛非常詭異。
竇衡、鄒鳳熾看似面帶微笑,但目光中卻充滿了期望。
而王玄道和元哲那真是的平淡,朝著竇衡、鄒鳳熾二人微微頷首,然后便進去了,他們之間本來也就沒有什么來往,甚至都不認識。
被晾在一邊的竇衡和鄒鳳熾,呆若木雞,他們原本以為,兩大運輸集團肯定會來求他們的,趕緊給他們造船,他們是供,對方是需,他們當然占有先機,可哪里知道,人家理都不理他們。
過得一會兒,二人相覷一眼,轉身走了進去,一看王玄道和元哲熱絡的聊著,看似聊得家常之事,但是氣氛讓雙方都明白對方的用意,形成了一種默契,但是這對于竇衡、鄒鳳熾而言,那絕對是一個不好的消息,只能坐在另一邊,笑著比哭還要難堪。
殊不知,有一個人正在偷偷的注視著他們,這個人當然是韓藝,他心中一嘆,果然都不是善茬,難免為竇衡和鄒鳳熾擔憂起來,輕咳一聲,走了進去。
“韓侍郎!”
四人趕緊起身。
“各位早上好!”
韓藝拱拱手,來到正座前,手一伸,道:“請坐。”
四人又坐了下來,韓藝也坐了下來,一番道喜自然是在所難免,但是比起昨日那些激動的商人,這四個人顯得非常淡定,王玄道那吝嗇的笑容仿佛還是笑的最真誠的。
他們可都不是傻子,說得好像我們賺了是的,現在我們可是出了一大筆錢在這里,還不知道是賺是賠了,等我賺錢了,你再來恭喜我。現在韓藝代表的朝廷,元哲當然不會給面子,咱們買賣歸買賣,而且他現在代表的還不是元家,是一個集團。
韓藝目光左右一瞟,仿佛自己還欠了他們似得,心想,這群混蛋,別給臉不要臉。既然他們這么不給面子,韓藝也懶得跟他們寒暄了,正色道:“我今日約各位來此,主要是為了幾件事,首先,就是注冊的事,我知道各位的集團里面有些人不想出面,因此我要重申一遍,戶部只會保證注冊上面有名字的人,也只會保障他們的權益,倘若派下人來充當的話,到時下人要吞掉他們的錢,戶部只會幫助他們,這個你們一定要親自你們集團的每一個成員。”
他為什么要強調這一點,就是打算提高商人的地位,貴族都行商了,那誰還會說商人卑微了,因此他要求貴族一定要出面,別這邊將商人罵的狗血淋頭,那邊自己又偷偷摸摸去行商。
四人紛紛點頭。
韓藝道:“關于注冊金的話,相信你們都已經準備好了,戶部會專門派人去檢驗的,而且兩個運輸集團必須要交納一萬貫到金行的戶部賬戶中,作為押金,因為你們今后會承當起朝廷的運輸重任。”
關于這方面,其實市署給出了明文規定,但是這事關大家根本的利益,尤其是注冊,到時就怕扯不清楚,韓藝必須親口跟他們重申一遍。
韓藝又道:“關于朝廷的運輸一直都是漕運在負責,就目前而言,運轉的非常好,朝廷之所以將這運輸交給商人去做,其中一個非常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陛下是以仁政治國,百姓在漕運服役,面臨著比較大的困難,尤其是常常因此耽誤農作,因此陛下才決定出售船塢和運輸業務,可想而知,朝廷就是要給予百姓更好的生活,因此朝廷將會針對這方面出臺一份勞工法案,詳細內容還在討論中,主要的內容大概就跟西北工程一樣,會詳細規定最低的勞工工薪,保證百姓的利益。”
元哲一驚,立刻道:“這太苛刻了,如果朝廷要這么做的話,只會增加朝廷的運輸成本。”
言下之意,行,我可以給高工資,但是我們會將這筆賬算到朝廷頭上的。
“那是買賣,這是規定,不是一回事。”韓藝斜目一瞥,非常強勢,但隨后又語氣溫和的說道:“雖然朝廷會出臺法案來保障勞工的權益,但是你們放心,這個最低薪絕對不會太高,朝廷只是要保證百姓干這活,不會越干越艱苦,如果百姓干的都活不下去了,那么你們也不會長久的。目前雖然這個法案還在討論中,但是我可以透露一個細節給你們,朝廷目前不會征你們一文錢稅,并且從你們第一次運輸起,未來五年,碼頭、倉庫全部免費供你們使用,但是會征勞工的稅,不管對方是奴婢,還是雇傭工,這個稅也會計算在勞工法案里面。”
也就是說是在最低工資之上再加這稅。
王玄道淡淡一笑,道:“最開始五年,我們必須依靠朝廷的貨物盈利,朝廷的倉庫理應免費供我們使用,我們根本沒有得到什么。”
韓藝笑了一聲,道:“朝廷修河道,修碼頭不要錢么,而且你們難道就只幫朝廷運送么,這錢不免也是應該的,絕對算是朝廷給予你們的優惠。我這么說吧,勞工法案是朝廷這么做的唯一原因,也是唯一的要求,如果連這一點你們都無法滿足的話,那么我們就不要談了。”
反正還沒有簽約,大不了我換人就是了。
這時候你來個勞工法案,元哲、王玄道有種上當的感覺,問題韓藝根本沒有給他們談條件的要求了。
元哲沒有應承,而是問道:“將來朝廷的貨物都會給我們運送嗎?”
“朝廷是這么打算的。”韓藝點點頭,道:“你們的第一單買賣也一定是朝廷的,但是要想立刻取代漕運,那也得等到你們規模足以撐起全國的運輸,畢竟朝廷可不是私人,每年都有大量的貨物要運輸,不能等你們,因此在最開始漕運會與你們并行的。”
王玄道道:“那么到時我們足夠承當起朝廷的運輸,朝廷就會解散漕運?”
韓藝笑道:“朝廷會支持你們的,可是你們也必須給朝廷一個解散漕運的理由。”
王玄道困惑道:“此話怎講?”
韓藝道:“這個理由就是勞工法案,朝廷自己不可能支持勞工法案的,這么多勞役,朝廷也負擔不起,如果你們堅定不移的支持勞工法案,那么漕運的勞役自然會感到不滿,大家都是運貨的,憑什么差這么多,到時朝廷只要允許勞役自由選擇,漕運就自然而然的會消失的。”
你狠!
這么一來的話,元哲、王玄道完全沒有違抗的余地了,那只能點頭應承下來,漕運不亡的話,他們永遠干不過,因為漕運都是免費的,是利用權力來盈利的,而不是運營,成本太低,他們再聰明也干不過。他們也知道韓藝不可能讓勞工法案太苛刻,不保證他們賺錢,誰發錢給勞工,只不過他們甚至都失去了談價的資格,因為這關系著漕運的生死,他們原本是以為朝廷會強制解散漕運的。
其實他們也都知道自己玩不過韓藝的,他們只求盡量為自己爭取一點利益來了,因此一開始非常強勢,可是那又怎樣,這回韓藝賭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必須達到他的每一個目,倘若一個沒有達到,那么可能全盤皆輸。
韓藝又看向還在發蒙的竇衡、鄒鳳熾。
二人異口同聲道:“我們也要受著勞工法案約束?”
韓藝露出比他們還要驚訝的表情,道:“那為何朝廷不自己造船賺錢呢?”
二人眨了眨眼,無奈的點了點頭。
竇衡突然道:“可是韓侍郎,工部最近辭去四百多名工匠,都被其他商人給請走了,我們也不知道會不會中標,不敢招人,要是沒有工匠,我們也不會造船啊!”
因為月俸制的改革,工部當然要釋放一部分工匠,這工匠剛一出門,就被商人給全部請走,連一個渣渣都沒有留下,這朝廷的工匠個個都是能手,這年頭經濟又一直在增加,而且大家知道官員現在也要上街購物,這可是商機呀,大家都在需求工匠,還嫌不夠,不少商人派人直接到工部門口蹲點。
韓藝笑道:“那些都是從事手工業的工匠,跟你們的船塢沒有關系,工部已經為你們留下了一整套造船匠,同樣還是那句話,首先你們的工薪得打動他們,如果他們認為在朝廷做事都比上你們那里要舒服,那你們就得自我檢討了。”
竇衡、鄒鳳熾稍稍點了下頭,顯然是很有保留的。
其實韓藝的要求就是勞工法案,他本來是要將貴族的錢轉移一部分到百姓手里,才會增加百姓的購物能力,經濟才會好,你們都捂著錢包,那我要你們干什么,還不如朝廷自己干。其實在韓藝看來,運輸集團最大的利益,不在于朝廷,而是在于經濟發展,江南和關中的聯系越發密切,江南的茶葉、瓷器、絲綢都在發展,運輸集團后面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好,就算支付一定的勞工錢,他們還是賺了大頭去。
鄒鳳熾眼眸一轉,道:“但是我們船塢如何跟他們運輸集團合作?”
你們還真是一個白癡,你這么急切的說出來,那誰都知道你們要更加焦急,在這最為關鍵的時候,竟然沉不住氣,你們已經失去了主動權。韓藝暗自嘀咕了一番,嘴上卻笑道:“這個朝廷不會管的,朝廷管的只有一點,就是百姓,因為這是朝廷的職責所在,至于你們之間怎么合作,你們自個商量著辦吧。”
元哲、王玄道相覷一眼,一切盡在掌握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