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京城的絕大部分衙門，都漸漸進入到正常上班的狀態，馬路上的商戶，也有將近半數已經開門營業。雖然春未暖花未開，但多多少少，算是要進入萬物復蘇的節奏。寧皓從電腦前站起來，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昨天中午回來之后，他就有點想躲開秦風和蘇糖，即便那正氣浩然的一吐，并非出自主觀意愿，然而吐的時間那么湊巧，還是讓他感到深深的抱歉。
自己怎么能嫌老板和老板娘的對話惡心呢？退一步說，就算秦風和蘇糖只是他的臨時老板和臨時老板娘，可是在《石頭》拍完之前，至少也該表示一下應有的尊重吧？老寧良心上不過去，晚上就沒怎么睡——當然這和他下午回來之后就一口氣睡了五六個小時，也有一定的關系。
漫漫長夜，寧皓并不荒廢光陰，他先是把《女神經》的最后一點點內容剪完，三更半夜的直接就發送去了酷瀏網的公司郵箱；接著又趁夜深人靜思緒翻飛，愣是給他想出了如何安排蘇糖這個角色的辦法，于是欣喜萬分地趕緊把想法寫出來。寧皓在劇本的開頭，又加了一段可有可無且并不生硬的戲，等這段劇本寫完，外頭天色已然大亮，不知覺間，居然都到早上7點了。
好在像導演這種生物，晝夜顛倒、作息紊亂是常有的事情。寧皓進衛生間洗了把臉，振作了一下精神，便拿著新鮮出鍋的劇本出了門。坐電梯上到秦風和蘇糖住的那層，剛走出來拐個彎，就見到秦風和蘇糖跟連體嬰似的從走廊的另一頭迎面走來。
“秦總！”寧皓隔著十幾米距離就喊。
秦風和蘇糖手挽手走上前，蘇糖顯然對昨天發生的事情還留有一絲陰影，眼神尷尬地對寧皓淡淡一笑，秦風就完全沒當回事，笑著問寧皓道：“寧導，你也起這么早啊？”
寧皓忙道：“秦總，關于蘇小姐的角色，我有辦法了，我另外加了一段戲……”
“劇本我就不看了。”秦風一口否掉，要是所有的項目自己都要事必躬親到專業細節層面，那這日子也就不用過了——除非哪天心血來潮，突然有了過問的興趣。
寧皓微微一愣，不過也沒覺得失望，反倒隱隱有點佩服起秦風來。他這些年拍了不少片子，也得過不少的獎，但因為還沒什么名氣，所以很多投資人都喜歡對他的工作指手畫腳。而反觀秦風，年紀輕輕、功成名就，原本正是該尾巴翹上天，最熱衷于自我表現、自我拔高的階段，可是相反的，這些天來秦風完全沒有插手他的工作，并且充分尊重他的創作。寧皓覺得，在中國這個暴發戶滿地的國度，能找到一個這么明事理的圈外的老板，當真是挺不容易的。
“好，那具體的戲我就不說了，說點有用的。”寧皓把劇本往胳肢窩下一夾，跟著秦風走進電梯，一邊說道，“蘇小姐的這場戲，我覺得不用去山城拍，只要在這邊租個普通的拍攝場地就能搞定，不過我需要一個稍微好一點的造型師，幫蘇小姐設計一下形象。”
“那就制片人安排一下，爭取早點收工。”秦風淡淡笑道，又多提點了一句，“阿蜜的經紀人是王晶花，你是圈內人，應該知道花姐。要是徐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你也可以問一下花姐。”
“好，好。”寧皓猛點頭道。
花姐可是國內首屈一指的明星經紀人，資源人脈之廣，想找個好點的造型師肯定沒問題。
電梯門一開，秦風和蘇糖直接去了西餐廳，寧皓則重新按亮自己的樓層，馬上就要回去聯系拍攝事宜。
因為假期結束的關系，酒店里的家長團昨晚就飛回了東甌市，順便還帶走了蘇糖的三個小閨蜜。而《石頭》劇組的主要演員在集結完畢后，但凡是在這里沒事可干的，今天也一大早就跟著酷瀏網的首席副總黃芳菲還有劇組的副導演，坐最早的一班飛機飛去了冬陽影視城，抓緊時間先拍幾場并不重要的戲份。餐廳里比前幾天又空了不少，只剩下秦風一家人和零星幾個不知是前來公干還是旅游的住客。秦風和蘇糖到餐廳的時候，秦建國和王艷梅差不多已經快吃好了，由于果兒這個小家伙每天一大早就會醒，搞得她爸媽現在都睡不了懶覺。
“來，姐姐抱抱。”蘇糖走到王艷梅跟前，沖著果兒張開了雙臂。果兒傻嘟嘟地盯著她看了兩秒，然后轉頭把臉埋進了王艷梅懷里，很不給面子地將屁股對準她老姐。
“去，去，你妹不讓你抱。”王艷梅笑話道。
“哼！”蘇糖毛手毛腳地伸出指頭，硬是在果兒臉上摸了兩下，理直氣壯地吐槽道，“不讓抱就不讓抱，再等幾年你姐姐我自己生個出來，到時候你想讓我抱我都沒功夫理你！”
“摸什么摸？你洗過手沒有啊？”王艷梅一把拍開了蘇糖的手。
秦風看著蘇糖和果兒瞎玩，自己走到食品柜前，打了兩碟分量很小的炒黑米飯回來。
蘇糖見吃的來了，終于放過妹妹，坐下來老實吃飯。
王艷梅一天到頭見不到秦風幾面，抓緊時間又跟秦風說起王安的事情。
王安和謝依涵剛結了婚，現在房子也買了，工作也穩定了，日子應該說過得挺滋潤了。只是王安這小子長期以來就不怎么安分，就算死里逃生一會，也沒發生的所謂的大徹大悟，眼高手低的毛病依然沒改掉。那天婚禮的時候，王安跟王艷梅說想借錢炒房，而借錢對象除了秦風，當然就沒有別的人了。
聽王艷梅把情況一說，秦風笑著搖頭道：“媽，舅舅想要炒房呢，這事情我是支持的，國內的房價，這幾年百分之百要往上漲。不過他向我借錢這件事，我就真的愛莫能助了。我現在卡里一共也不到50萬，其中30萬還是過年之前公司給我打的獎金。你跟舅舅說，他找我借錢，不如去找銀行貸款，他拿房子去低壓，搞不好還能借個百來萬出來。”
王艷梅聽得頭都暈了，完全不信的樣子道：“你怎么只剩這點錢了？那你這么多公司……”
“媽，你以為這錢好賺啊？”秦風苦笑道，“我這些公司，光是正常運營的費用，每個月至少就得幾十萬支出。公司的錢都是融資融出來的，根本就不是我的錢。要是沒有別人給我投資，公司早就關門了。”
王艷梅臉色微變，擔憂地問道：“那你這么搞，危險不危險啊？”
“危險倒是沒有，我說了嘛，都是別人投資。”秦風笑道，“虧了也是別人的錢。”
王艷梅追問：“那人家不會找你賠錢？”
秦風笑著說道：“媽，你放心好了，都是有合約有協議的，我在這些公司里，本質上就是個打工的，哪有老板賠了生意，讓總經理來買單的？”
“哦……原來是這樣，我一直以為你才是老板呢。”王艷梅恍然大悟。
秦建國笑呵呵地插嘴道：“跟我廠里的廠長和書記一樣，廠子是國家的，工資就屬他們兩個領導拿的高。阿風現在就是民營企業的領導。”
“我爸說得完全正確。”秦風肯定了秦建國這個接地氣的比喻，“我現在就是民營企業的領導，唯一的區別就是，稍微多了點股份。”
秦建國馬上又紅光滿面、神情興奮地接道：“那就是公私合營的性質了，企業要是效益好，不僅有工資，還有分紅。”
王艷梅看了看秦建國，眼里寫滿了“真受不了你”。
吃過早飯，秦風剛回到房間沒一會兒，徐小寧就到了。
蘇糖很乖巧地幫他泡了杯茶，就轉身回了房間，一副賢妻良母、后宮絕不干政的樣子。
徐小寧捧著茶杯笑了笑，先夸蘇糖一句，程序似的寒暄完畢，才說起了正事：“《女神經常來》的成片，寧導早上已經發給我們了，我們打算先預熱幾天，然后再每隔一周放一集出來。蘇糖最好能在這幾天幫忙宣傳一下，就是簡單地在微博上發幾條相關內容就行。”
秦風笑道：“放心，這事情就算你不說，她也肯定忍不住要發。”
“哈哈，那就好。”徐小寧心情顯得很不錯地說道，“說真的，蘇小姐現在在網上的熱度真是太高了。現在有很多人在咱們酷瀏網上發視頻，有一大群標題黨，寫的就是什么微博女神火辣熱舞、蘇糖高清自拍這類的，全都是掛羊頭賣狗肉，可量真的是高。光一個名字，就能吸引來一大波人。”
秦風聽完稍微沉默了片刻，說道：“這些視頻暫時先不要管，不過上傳視頻的ID你們要注意一下，以后要是弄得過分了，要及時管理，該刪的刪，該封的封，不能手軟。內容創業，前期糙一點沒關系，但時間久了，還是得注意品質。視頻的質量永遠是第一位的。”
“嗯，我回去就說，開會重點說一下。”徐小寧很認真道，“還有一個事情，就是您之前說的買斷《火影忍者》和《海賊王》這兩部動畫片的國內網絡播映權，談判是談得差不多了，不過《火影忍者》的版權費用稍微有點高，他們要求是每集20萬日元，而且最多只能簽3年合約。”
“那《海賊王》呢？”秦風問道。
徐小寧道：“《海賊王》倒還好，這部動畫片在日本賣得一般，他們一集只要10萬日元，已經簽了10年。”
秦風稍微回憶了一下，估摸著《海賊王》到2016年搞不好還連載不完，說道：“最好再多簽幾千，錢可以酌情再往上加一點。一集給個7萬或者8萬日元也行，你問問看能不能再追加5年的合約期限。”
徐小寧道：“問一下是沒問題，不過秦總，咱們賬上就快沒錢了。到時候別的不怕，就怕談好了，拿不出錢來。”
“沒錢了？”秦風一愣。
徐小寧無奈道：“這不是這兩天公司在搞資產重組嘛，酷瀏網和微博網原本一開始就有點賬務混亂，預算、財務都是一本賬，現在微博網要拆除去，甌投之前給的資金，他們當然也要抽走。”
“這事情你別急，錢的話很快就會到位的，我已經找到新的投資了。”秦風先跟徐小寧透了個底。
徐小寧松口氣，呵呵笑道：“那就好，我還怕等下個月辦公室租期一到，我們全體要搬到天橋下去辦公了。”
秦風笑了笑，說：“辦公地點你也不用著急，我打算過段時間就把公司搬回東甌市去。”
“搬回東甌市？”徐小寧傻眼道，“有這個必要嗎？”
“當然有。”秦風道，“我們是做視頻內容的，本質上就是依靠版權和原創這兩條路，版權的話，不管我們在哪里辦公，都照樣能買得到。原創視頻這東西呢，說到底也是人家做好了，然后發到我們的網站上，跟我們的辦公地點也沒關系。京城的寫字樓租金這么貴，我們本來就預算不夠，干嘛非要在這方面浪費錢？同樣的錢，在京城租一個月，至少能在東甌市租兩三個月。還有，京城這邊稅高吧？”
徐小寧道：“還行，我們公司沒什么利潤，一年下來頂多也就繳十來萬的稅。”
秦風卻道：“這都還沒怎么盈利呢，就一年先繳十萬了，萬一以后賺錢了，那人家還不往死里薅羊毛啊？我現在再跟你交個底，東甌市現在正在建一個高新科技區，市委領導跟我承諾過，只要我肯過去安家，他們可以免我三年的稅，而且還有其他政策優惠。”
“有這種好事？”徐小寧驚喜又驚訝道，“不會是給我們挖坑吧？”
“徐總，你這就想太多了。”秦風笑道，“要說沿海企業去內地投資被政府坑，我倒還相信，可你見過本地人在自家地面上辦企業還被政府坑的嗎？政府又不是煞筆，這都什么時代了，沒人會干竭澤而漁的蠢事，把本地企業弄死了，政府的財政也要死，煞筆都不會動這種歪腦筋。而且你可別忘了，我家阿蜜現在發一條微博，12小時之內就能轉幾萬次，這特么跟輿論炸彈似的，你說誰敢朝我們下黑手？”
徐小寧聽得半信半疑，依然帶著三分審慎，認真問道：“真的要搬啊？”
“當然，有便宜不賺才是王八蛋，再說這便宜還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合理合法，我干嘛不搬？”秦風一臉理所當然道，“你待會兒開會的事情，順便把這事情也說一下，讓公司員工做好心理準備。如果有誰不想一起去的，要離職的就多發一個月工資。”
徐小寧默然點頭。
秦風又接著道：“還有，你剛才說《火影忍者》只答應簽3年，這事情就算了，3年就3年，不過一定要保證國內網絡獨播，一定要讓技術部門經常在網上找一找，發現有盜版的，就及時跟政府部門舉報，律師函隨時準備發過去，有冥頑不顧的就告死丫的！”
徐小寧：“好。”
秦風繼續道：“還有一件事，過幾天微博網和酷瀏網拆分協議簽字，你直接簽了就行，簽完后給我打個電話，我讓人把錢打到公司賬上。”
徐小寧的臉色變得好看了些：“嗯。”
秦風又道：“到時候我們內部人事還會再做調整，新的大股東會進來，公司股權也會重新分配，我幫你們幾個創始人爭取了5的股份，你和黃總、趙總自己商量一下，各自拿多少。”
徐小寧心里又嘆了口氣。
自己三個公司創始人，每天累死累活的，一共才拿到5，太特么寒酸又辛酸了。
“哦，對了，還有《石頭》劇組，你們一定要照顧好，等這電影一上映，咱們酷瀏網的資金就充裕了。我待會兒給甌投的關董打個電話，讓她留點吃飯的錢給咱們，總之錢的事情你別擔心，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好就行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