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風家忽然就變得熱鬧了。
因為考上一本的緣故,鄉下的兩位土豪舅公——二舅公和三舅公,硬是把還在上小學的孫子塞進了秦風家里,而葉曉琴在讓兒子多沾點書香氣這件事上也不含糊,見鄉下親戚都出手了,聽到風聲的第二天就讓秦淼住進了秦風家。饒是秦風家的房子不算小,可一下子多出三個小屁孩,空間也不由顯得有點捉襟見肘,于是串串很不幸地又一次無家可歸,被送到了東門街店里,又過起了幾乎日夜顛倒的生活。這讓秦風很擔心串串會不會有一天忽然被這種無休無止的生活作息規律的變化逼瘋,如果真的發生了這件事,鄉下那兩位每天從早到晚就知道占便宜的舅公,絕對是罪魁禍首。
熊孩子的到來對秦風一家人的生活影響顯然是巨大的。
首先蘇糖再也不可能在白天的時候,趁著秦建國不在家,里頭不穿bra只套一件大體恤衫在秦風跟前晃悠,讓秦風直接失去了很多視覺上的福利。其次是王艷梅不得不忍受家里無休無止的吵鬧,要知道如果家里只有秦風和蘇糖兩個人,噪音基本上是沒有的,因為在那種情況下,基本上是他們娘兒仨一起擠在沙發上看肥皂劇,生活品質相當高。再有就是兩位舅公家的小屁孩并不讓人省心,從某種意義上講,雖然僅僅只是相處了五六天,但秦風已經有了讓這倆貨滾蛋的沖動——誰能受得了自己和媳婦兒在家里親熱的時候,被人大半夜地趴在邊上看完全程?
“爸,給舅公打個電話。”秦風氣得一宿沒睡,等到5點鐘秦建國起床,馬上讓他準備攆人。
秦建國奇怪道:“干嘛?”
秦風上前一步,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話,秦建國聽完就臉色不好,但安靜片刻,卻沒給出讓秦風滿意的答復,反而給那倆小鬼找借口道:“小孩子嘛,就是好奇。再說你和阿蜜,動靜是不是有點大……”
秦風看著秦建國為難的樣子,就知道老秦同志估計這輩子是沒法從鄉下親戚的束縛中擺脫出來了。他懶得解釋昨天他和蘇糖在音量上有多克制,也不想明說那倆小鬼為了偷聽,居然大半夜地摸進秦建國和王艷梅的房間進入陽臺,然后愣是在陽臺的角落里等了好久,直到秦風和蘇糖完事兒后拉開窗簾才被發現。秦風不知道這倆貨到底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多少實質性的內容,但毫無疑問,他們絕對是看到了一些什么。不然絕不至于在秦風拉開窗簾的那一瞬間,滿臉都是小學五年級學生不該有的猥瑣神情。
秦風失望地搖頭,不再指望秦建國,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秦建國嘆了口氣,走到原本屬于蘇糖的房間門口,輕手輕腳地推開門,房里頭,秦淼和另外兩個小屁孩正安靜地睡著,那乖乖的睡相,怎么看都不像是秦風口中所說的午夜偷窺狂。
秦風走回到床邊,躺回到蘇糖身旁。
郁悶了整個后半夜剛剛不久才睡著的蘇糖,迷迷糊糊翻了個身,露給他一個后背。
秦風同樣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側過身來攬住蘇糖的腰,閉上眼,很快便沉沉睡去。
當他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快4點,床上只剩他一個人。
客廳里很吵,充斥著小屁孩興奮的尖叫。
秦風坐起身來揉了揉發暈的腦袋,推開門,就見兩個小屁孩正拿著枕頭互相揮舞。下一秒,熊孩二人組見到秦風,立馬就老實了下來。
昨晚上被秦風抽過后,這倆貨多少已經意識到,不是所有學習好的大哥哥,都是尊老愛幼的正人君子。學霸這個群體中,總會有些愿意靠暴力解決問題的異類。而秦風無疑就屬于這個類型。
“阿蜜和阿淼呢?”秦風問道。
兩個小鬼對視一眼,二舅公家稍大一點的小鬼弱弱道:“去店里了……”
“我媽呢?”秦風又問。
“和叔叔出去買‘接力’了……”二舅公家的小鬼繼續弱弱道。
秦風不給好臉色地嗯了一聲,起床氣有點大,徑直走進衛生間刷牙洗臉。
洗漱完畢出來,給蘇糖打了個電話。
蘇糖說馬上回家,秦風淡淡說不必,扔下家里倆早熟到讓人生厭的貨,直接出了門。
家里的車子沒被秦建國和王艷梅開走,想必兩個人就是到附近的地方去逛一圈。
秦風帶著怒氣上車,但一路上仍然很克制地遵守交通規則,不給警察叔叔問候他的機會。
到了店里,蘇糖正和秦淼坐在一樓空蕩蕩的房間里喝著冷飲看電視,靜靜陪坐在邊上,招呼老板娘的禮數做得相當到位。
見到秦風來了,靜靜站起來打了個招呼。
秦風點點頭,走到蘇糖身旁,道:“怎么不聲不響就跑這里來了?”
蘇糖扭頭看秦風,郁悶又委屈的樣子道:“難不成還待在家里嗎?”
秦淼應該是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可又覺得這件事不太好說出口,低著頭咬著吸管,很純良地沒有接話。
秦風坐到蘇糖身邊,柔聲道:“要不我們搬出去住吧,反正早晚得搬,也省得等開學了再去租房子。”
蘇糖頓時眼睛一亮:“搬去大學那邊?”
“嗯。”秦風點了點頭,“去螺山鎮找間好點的房子,這幾天就搬過去。”
“你們搬了,那我怎么辦?”秦淼生怕被拋棄。
秦風笑著反問:“你想怎么辦?”
秦淼糾結了,好不容易過了幾天不用活在葉曉琴高壓下的日子,卻分分鐘就被兩個小王八蛋給毀了。他愁眉不展地嘀咕:“我想在這里住到開學……”
“行了,我去找間稍微大點的房子,你可以去睡沙發。”秦風松了口氣。
“真的?”秦淼眼睛發亮。
秦風點點頭。
秦淼用一種贊美未來情人的口吻說:“我愛沙發……”
秦風的動作極其麻利,下午直接載著蘇糖和秦淼去了一趟螺山鎮,并且很順利地找到了可以住的房子。房子位于螺山鎮的主干道上,是兩個月前才剛剛建好的商品房。純粹的毛坯房未裝修,四周全都是水泥墻和水泥地,不過好消息是電線全都是暗線,埋在墻內,只露出幾個簡陋但足夠安全的插孔。大樓的水電已經通了,完全不影響使用。秦風看上的房間位于這幢樓的最頂層,面積在70平方到80平方之間,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外加一個很小的陽臺,房子的衛生間里頗有先見之明地已經安好了一片地磚。房東聽秦風要租,開口就要2000塊一個月,這價錢在螺山鎮這破地方屬于天價。然則秦風等不及要和蘇糖共筑愛巢,砍價到1800元就馬上答應。
談好了價錢,秦風心知這里的房價只會一年比一年高,索性要求直接簽3年合同,打算一直住到大四畢業為止。
房東沒想太多,只當秦風人傻錢多,一口答應。
秦風現場草擬了一份合同,房東看過后覺得沒什么問題,外出找了家復印店把合同打出來,雙方有模有樣地一式兩份、簽字畫押,搞定這一整套程序,差不多也就到了晚飯的飯點。
秦風領著蘇糖和秦淼從樓里出來,開著車在螺山鎮轉悠一圈,千辛萬苦找到一家除螺山酒店外假期不打烊的飯館,草草吃過晚飯,這才慢慢往市區走。
秦淼跟著秦風跑了一天,累得在車后座上直打瞌睡。
蘇糖卻是興奮無比,一路上嘰嘰喳喳著跟秦風討論該怎么裝修屋子。
秦風嘴里嗯嗯應著,心里頭卻在算賬。
說是三年的合同,但錢卻是一年一付的。今天離開前,他先付了5000元的訂金,而這筆錢事實上是從東門街店里的賬目上出的。這種公款私用的事兒,秦風兩輩子還是頭一次干,內心深處相當自責,覺得違背了做人和做事的原則。可是他實在沒辦法,原先的存款全都給了黃秋靜,現在他手頭唯一還能調動的資金,也就只有店里的貨款準備金。不過好在現在秦建國已經有了自己的收入來源,秦風犯不著再給他和王艷梅打補貼,這樣一來,經濟壓力頓時小了很多。
無可奈何地重回算小錢的局面,秦風開著車子進了加油站。
加油的時候……繼續算小錢……
縱然7月份晝長夜短,但回到家時天色也已經黑透。
家里多了個客人,是秦風一直以來都不怎么喜歡的小舅婆。
猶記得幾個月前過年的時候,他和小舅婆還吵過一架。
秦風見到小舅婆時,小舅婆正眼神不善地盯著他。她的孫子和侄孫一左一右待在她身邊,小模樣要多聽話有多聽話。然后不等秦風開口,小舅婆就用她一以貫之的那種不陰不陽的口吻道:“小風,你現在本事很大啊,教孩子跟學校的老師一樣,這么嚴格。”
秦風一聽這話,就知道兩個小鬼已經惡人先告了狀。
秦風根本懶得解釋,笑道:“孩子小時候不好好教,長大了基本不會是好東西。”
小舅婆毫不意外地怒了,完全沉不住氣地噴道:“你小時候也沒見你好到哪里去!我家楊明這么乖,他爸媽平時都舍不得打他,你算老幾啊?走運考上個破大學,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可以打我孫子了?”
“舅媽,有話好好說嘛……”秦建國出來打圓場。
“說個屁!”老娘們兒手一揮,拉起兩個小屁孩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邊碎碎念著朝門口走去,“才賺了幾個錢,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缺教養的東西……”
秦風聽得眉頭緊皺。
秦建國卻是連屁都沒放一個。
目送無理取鬧的老娘們兒離開,家里終于安靜了。
半天,王艷梅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道:“總算走了。”
秦風則轉頭對秦建國道:“爸,早跟你說了,咱們干脆就把這些亂七八糟的親戚關系斷了,一年都見不上幾次面,見了也從來不拿正眼瞧咱們。都嫌貧愛富到這程度了,我們再貼上去認這個親,不是犯賤嗎?”
“唉,你不懂,你不懂啊……”秦建國搖著頭,苦頭婆心地解釋,“再怎么說都是我親舅舅和親舅媽……”
秦風冷笑著當著秦淼的面道:“他們是小叔的親舅公和親舅媽是真的,你就不好說了。”
秦淼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王艷梅不在乎這茬,插嘴問秦風道:“你們三個,今天一整天跑哪兒去了?”
秦風淡淡地隨她轉移了這個話題:“去了趟螺山鎮,看房子。”
“看房子?”王艷梅有點不解。
“我們租房子去了。”蘇糖解釋道,“我要和秦風搬出去住。”
“搬出去住?!”王艷梅和秦建國異口同聲地吃驚道。
秦風平靜點頭:“反正等開學了也是要租房。”
“你們不住學校嗎?”王艷梅問道。
秦風笑了笑:“不太方便。”
王艷梅秒懂,直搖頭道:“你們兩個真是……”
蘇糖拉著秦風的胳膊搖了兩下,掩飾心虛。
秦建國這時忽然接話道:“對了,下午錄取通知書到了,小風,你有兩份通知書。”
王艷梅像是才想起來,連聲道:“對對對,小風,東甌醫學院也給你寄通知書來了!”
“嗯?”秦風奇怪地哼了一聲,但旋即就想起來,他的第二志愿填的就是甌醫,當時只是隨手一寫,沒料想這會兒甌醫竟是光明正大地挖墻角來了。
王艷梅把秦風的兩份錄取通知書拿過來,秦風接過看了眼,見上頭白紙黑字,不由呵呵一笑,道:“要不去學醫算了。”
秦淼這時只覺得醫生這職業無比高大上,羨慕得只有流口水的份。
蘇糖卻是小心思很重地說:“你去醫學院,那我們就不在同一個學校了……”
“都住一起了,還非得在一個教室里膩著不可嗎?”王艷梅教育了蘇糖一句,又很氣勢高昂地對秦風道,“小風,你去學!畢業了當醫生,要臉面有臉面,要身份有身份,要錢家里也不缺錢,氣死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