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留下那艘船,傳遞薪火不過我看這離塵宗的勢,卻是要與大靈死戰,闔宗俱滅罷了,你決定了就好無論云琴是出于什么理由,都與本座無關。只望他日莫因此后悔,反過來怨我。”
那白衣少年搖了搖頭,就沉默不言。其實他不太情愿出手,插足這天一界的紛爭。
據他所知,這羽云琴之父羽旭玄,也是一樣的不甚贊同。勸阻不能,所以這次干脆選擇了閉關不出,不再理會赤陰城之事。
他也同樣無可奈何,只能聽從其命。此身雖為上界靈仙,身份尊貴,可他身旁的這位,卻不但是上界赤陰宮新近錄選定的秘傳苗裔,更是赤陰神君座下新晉的神女應身。
所以他們二者雖是修為相差懸殊,可在身份上反而是要倒過來,只能俯首聽從其命。
不過在白衣少年心內,對這羽云琴卻是頗為輕蔑。這又是一個自身靈智,被神明蒙昧的例子。
赤陰宮雖為玄門一脈,行事的風格,卻多介于正邪之間。神明也是如此。那赤陰神君,乃赤陰城供奉的五位太上神尊之一。有弟子億萬,不過名聲卻不怎么好聽。有許多供奉信徒被赤陰神尊利用,榨干一切潛力之后再拋棄的例子。或者感染神智,使之淪落到傀儡境地,甚至奪舍,煉制為神明代身。行事之惡毒,近乎于魔神。
他也不會因此就對這少女,生出絲毫的憐憫之意。那赤陰神君的手段固然歹毒,可若非此女本身有著不該有的貪欲,有著走捷徑的心思,也不會一步步被赤陰神君引誘,踏入到陷阱之中。
回過了神,少年的目光,繼續觀照著那離塵宗本山方向。而后就見那南明都天神雷烈火旗門陣內,忽然沖起了一道滔天火光。使這座本就已被他重創的大陣,瞬間陷入到了崩潰的狀態。
白衣少年挑了挑眉,隨即就一聲不屑哂笑。
“應該是內應,這燕玄果不愧是梟雄,命世真皇。不過盛極而衰,這一戰之后,哪怕是再怎么修養元氣,這大靈皇朝,也最多有三五百年國壽。戰亂四起,是可料定之事。”
隨著離塵宗滅,這大靈燕氏,就成了眾矢之的。且那九枚鎮龍石,也被燕玄過度使用。這幾十年內與離塵宗對峙征戰,里面藏蘊的龍氣,差不多快被消耗一空。
此界鎮龍石出世的緣由,就是因那離寒天宮。離寒宮滅,這九枚鎮龍石也就再無存在的必要。
若此時的大靈,能夠知曉收斂,小心將這鎮龍石供奉蘊養。只要不曾失德,獲罪于天,那就至少可再傳二萬載國祚,福澤后世。偏偏這位人皇,卻選擇了急功近利。
且身為一界皇者,這燕玄也有著不該有的野心,身為人皇,而求長生,這就是取死之道。
不過看今日的情形,日后的燕玄會是何等樣的下場他不知。這離塵宗卻是已覆滅在即。
“乾火之龍,已然攻入地脈,看來是雙方勝負已定。不過這情形,真是古怪。以勢運看來,這離塵宗居然仍是氣運不絕,應當還能傳續道脈。難道是因這幾萬年來離塵鎮守南方,聚有大功德之故這離塵”
然而這聲音,卻戛然而止。白衣少年微一凝眉,這一刻的神情,是異常的凝重。目光凝如實質,定定的看著某個方位。
羽云琴第一時間就已察覺到白衣少年的異狀,不禁疑惑的開口詢問:“不知合泉上仙,為何失態至此可是出了什么變故”
難道說,是又有在虛空中徘徊的邪靈,被方才的動靜引入此界、
那白衣少年臉色,已經轉為鐵青。并未有解答之意,而是毫不猶豫的,把一道道的法力揮展而出,將他與羽云琴二人,都牢牢遮護在內,遮掩住了二人的一切氣機。
又連續閃爍身影,一直退到了六萬里外,才停住了身形。直到此時,白衣少年才有暇回答羽云琴之言:“沒想到這離塵宗,居然還留著這一手,請動上界大仙分身降臨。只怕那位大靈人皇,是難以如愿了。不對不難以如愿,而是今日之后,再無大靈此國。”
“上界大仙”
羽云琴不禁愣神,她從未聽說過,離塵宗與上界有什么勾連。唯一有聯系的時候,也是在百年之前。可隨著莊無道飛升離去,無殤仙墓內發生大面積的虛空風爆,元極星障忽然由衰轉盛,天一界所有的宗派,都與天一之外的世界斷絕了聯系。
她倒是聽說過,莊無道曾經在宗門之內,留下過三張真形符圖。不過那位總不可能只用了百余年時光,就已證就了靈仙之位 且這無殤仙墓,也不是隨便什么靈仙,就能夠進得來的。
若真如此,那么自己留在此世,侍奉赤陰神尊,還有什么意義 “確是仙人無疑,我能感覺到那法域之力。”
白衣少年抬眼看著那離塵山中,那傳法殿的方位,將那座正放出巨量元力的祭壇,映入眼中。
“居然是三域疊加,讓人心驚,這已是仙人最絕頂的存在。看來這離塵宗是籌備已久,那燕玄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已經沒可能阻攔了。”
其實那邊的動靜,離塵宗的祭壇,他也早有注意。可一來是因重傷之故,又不欲驚動仙墓外那諸多邪靈惡孽,出手受限,無能為力。二來是他,根本就不曾把那離塵宗的招引之術放在心上,想著那符圖的等級,都不到七階,又能召來什么樣的恐怖存在只怕連那無極星障,都進不來。
然而到這個時候,白衣少年卻是不去關注都不成。聚靈于目,視線貫空而去,僅僅須臾,就已將那云靈月手中的真形符圖,看了個清楚明白。只見那真形圖中,赫然是一個少年的身影,模樣依稀有些熟悉,
而后白衣少年的眼中,就露出了疑惑之色:“這是,這真形符中,是那莊無道”
那圖中所繪的身影,與他知曉的莊無道形象,分明是想似到了十分 聞得此言,羽云琴的臉色,瞬時血色褪盡,宛如死人般蒼白。
“看來這離塵宗,已經是眾叛親離了”
就當那位名為合泉的上仙出手,將離塵宗的南明都天神雷烈火旗門陣,震塌小半之刻。燕玄正立足虛空,負手眺望那遠處離塵本山,面色平靜,眼中卻閃過了一絲難以言喻快意。
他終究還是做到了,在一百五十年內,剿滅了離塵宗 這種情緒,甚至是身后的諸人,都能清晰感應。而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麾下只是少不得阿諛奉承之輩。
“這也是情理之中,吾皇以人皇正統起兵,自是天下景從,所向披靡。”
“確實自兩百年前開始,離塵宗就是暴行累累,倒行逆施。乾天宗,玄圣宗,太平道,這些玄門大教,都亡在了離塵之手。之后百年,此宗以武力脅迫天下,更造下無邊的惡孽,從此盡失修界人心。眾叛親離,絕不奇怪。人心向背至此,離塵宗焉有不敗之理”
“這離塵宗百年來種種舉措,確是不得人心,諸教恨之已久”
“人心人心有什么用若非陛下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僅僅三十年內就平復北地中原,與離塵宗分庭抗禮。這修界諸宗,只怕至今還降服在離塵腳下看,殷勤侍奉。”
“正是,我覺這人心向背固然是一因,可如不是陛下力挽狂瀾,這離塵依然是霸絕天下。”
在燕玄身后的諸人,并不全是天道盟散修與皇室供奉,還有十數家宗派的掌教長老。
然而除了幾位練虛境大修,尚還有些矜持之外。其余人等,莫不都是極力的吹捧贊嘆,以求能討好他這位天一人皇,博得一笑。
不過燕玄并無理會之意,定定仰望著天空,眼神茫然,陷入了回憶。
與莊無道的相識與共患難,之后自己起了利用之心,那人也有了防范之意。接著是約定共伐太平道,守望相助。
本來一切都好,可之父皇燕蒼靈的選擇,卻毀了這一切。因畏懼離塵宗與莊無道的聲威,漸漸有了遏制打壓之心,準備將離塵出賣。
結果卻是那莊無道與離塵宗悍然反擊,不但將父皇燕蒼靈親手誅殺,更是在百余年前那一戰中,打碎了大靈燕氏的根基。
最后記憶中畫面定格,停在了莊無道率百萬修士,兵出北方,跨國藏玄大江的的那一幕。
至今燕玄都仍清楚記得,昔年莊無道統合諸教,削平天下時的威風霸道。
也記得那些年自己的窘境,在那人與離塵宗的勢壓之下戰戰兢兢,伏低做小。似如下仆一般,奴顏婢膝,委曲求全。被離塵宗之人頤氣指示,哪怕再怎么不合理的刁難,也都要想盡辦法,傾盡一切去辦到。
那時自己惶惶不安,生恐那位與離塵宗幾位練虛大真人的一個念頭,就使大靈皇統斷絕,是他燕玄再無望皇位。
不是他真正親近之人,很難明白他在這幾十年中的痛苦艱難。每日午夜夢回時,都往往是一身冷汗,因噩夢而驚懼交加。
只因他再清楚不過,自己雖是身具燕氏七成龍氣,可其實離塵宗如肯承擔人道反噬的代價,要將他這攝政王廢除,實在是再輕易不過。
好在這些都已經過去。此刻的他,已擁有著更超越于那人之上的權勢聲威。
而今日之離塵,也一如當年的太平道與乾天宗。只能困守一地,堅守待亡。門中上下凄風苦雨,數十萬弟子,都是惶惶不可終日。
隔空看著幾十萬里,那些或愁眉苦臉,或驚懼惶恐的離塵弟子,燕玄幾乎就欲大笑出聲。
試想當年,莊無道統率離塵,橫絕宇內,勢壓諸教之時,可曾想過,其師門會在百年之后,就落到今時今日般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