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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三章 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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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下,酒站。天籟小說⒉3

  對岸的酒站村里有篝火,那不是村民,而是傍晚抵達的二連臨時駐扎;酒站仍然處于戒備狀態,崗加了,哨也加了,并且在這個夜里向四周放出偵查員。

  酒站空地上,影影綽綽站著二十余人影的兩排整齊隊列,軍姿,持槍,他們是九連二排。

  田三七單手擎著火把,面向隊列分腿肅立在隊列之前,火把偶爾噼啪響,火焰隨夜風不羈地搖擺著,映紅了田三七那張無表情的側臉線條,也映紅了他面前一張張戰士的臉,集體無表情面對著他,有的骯臟,有的纏了繃帶,軍裝上的血色未盡。

  “我已經命令停止,為什么還要追擊?”

  無人回答,他們不想回答。

  下午的戰斗出奇順利,面對九連一排二排的遠端突入進攻,李勇損失了七十余兵力,渡過慌亂期之后他也沒能做出正確部署,沒選擇組織反擊,也沒選擇重新布局阻擋攻勢,而是下了個暫時北撤的命令,導致無序潰退,損失的七十余人近一半都是潰逃中送的人頭,如果不是因為林地,損失會更大。

  在胡義下達了停止命令后,田三七卻沒能收住他的二排,愣是又往北多追了二里,讓他這個新任二排長顏面全無。

  “因為我是二連來的?不服是不是?”

  仍然無人回答,他們根本沒有回答的興趣。

  田三七的視線緩緩掃過每一張冷漠面孔:“那就繼續站吧!我田三七就是站進九連來的!或者你們來找我,不用單挑,來多少都行!”

  鄭重撂下這句話之后,田三七走了,隨著火把遠去,兩排隊列逐漸陷入黑暗,繼續隱約著。

  “去不去?”一個戰士終于開口。

  有人影剛剛邁出隊列,忽然傳來一聲喝止,隨后一個人影來至隊列前,沒拿火把沒提燈,但憑聲音,憑模糊身形,所有戰士都知道來人是馬良。

  胡義讓馬良挑人重組一排,馬良并沒考慮擇優,而是基本用了他原一排的底,留給田三七的大部分都是原二排。

  不服田三七,可沒人敢不聽馬良的,不是怕馬良,而是敬。

  邁出隊列的戰士趕緊退回,隊列不自覺地小步幅調整,重新整齊成兩條線,肅列,做好了被斥責的準備。

  出乎他們的意料,馬良站在他們面前沉默了好長時間后,忽然嘆了一口氣:“石成是我埋的。可是如果我問,石成的犧牲,誰最難過?你們誰知道?”

  寂靜,每個戰士都有各自的答案,可是又不敢肯定,更不明白馬良問這個問題與現在的事情有什么關聯。

  “是騾子!不是我,也不是你們。記著,這是真的。”

  說完這句,馬良走了,二排戰士集體傻在當場,搞不明白的問題太多,騾子最難過?怎么可能啊?像是聽聊齋一般不可思異!而且馬良又為什么說這個毫不相關的問題?一萬個想不通!所以隊列持續傻站在黑暗里,再也沒動過。

  鐵蛋站在夜色下的沙灘,看著夜幕下黑暗無聲的河水呆,這是酒站東岸的沙灘。

  他的腦海里仍然持續著戰斗的嘈雜,煙霧彌漫,手榴彈,刺刀,石塊,與血肉。

  那一刻,他已經決定要犧牲在白石灘,變得像一只瀕死的野獸,紅著眼,撕住敵人就不肯放開手,直到二連神兵天降般沖進煙幕來。

  根本沒有幸存的成就感,只有無盡的茫然。

  有腳步聲來自身后,鐵蛋回頭,辨認出了來人,立刻轉身,敬禮。

  “為什么在這?”

  放下敬禮的手,鐵蛋沉默了幾秒:“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錯了。你……能告訴我么?”

  “你錯了。”

  “你應該撤退。”

  “可是……”

  “沒有可是。如果你不想放棄傷員,不想放棄你的連長,那就繼續帶著他們撤退。”

  “怎么可能……”

  “那就放棄他們。你以為與他們死在一起就不是放棄?”

  不久之后,夜幕下的沙灘上又剩下鐵蛋一人,面向剛才那位離去的方向呆立著。

  又有腳步聲接近,失神的鐵蛋扭頭望著越來越近的隱約人影,再次轉身,朝來人敬禮。

  “他跟你嘀咕什么了?”

  放下敬禮的手,鐵蛋沉默幾秒:“我錯了。我做錯了。”

  “錯個屁!”

  “還能有點骨氣么?別忘了你代表了一連!鐵一連!打不垮,追不散,站在哪哪就是堅城!”

  “可是……”

  “沒有可是!打得好!槍是什么,軍人就是什么!”

  “我……”

  “給我挺起胸膛來!你們一連還沒死絕呢!”

  鐵蛋努力昂起頭,有淚滑下他的眼角,只是這暗夜里看不到。

  來人終于滿意了這種挺拔的身影輪廓,似乎不想再多說,掉頭走了。

  對與錯,兩個來人兩種答案,卻令鐵蛋更加糾結,等到那遠去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他才抬起袖口匆忙抹眼,然后重新面向黑漆漆的渾水河。

  這時,不遠處突然亮起一道手電光,光柱照得小片沙灘白晃晃,拎著手電筒的人影不緊不慢來到鐵蛋跟前,抬手示意鐵蛋不必敬禮,然后關閉了手電,在旁邊席沙而坐,黑暗里掏摸煙卷兒,劃火柴。

  “我剛去看了看,何根生說你們連長應該能熬住,擔心沒用。咳……”

  “我根本不配代理連長。我不配。”

  “糊涂!咳咳……嗯……你根本不該聽那兩個混蛋的胡說。”

  “我是話糙理不糙!你也不想想,他倆既然那么能耐,咋就不往一個壺里尿?他們合格嗎?你又不是沒見識過……這閑著沒事還往你身上折騰呢!真服了我……一個個的啊……咳……”

  “可是……”

  “沒有可是!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懂不懂?”

  “我是我?”

  “可不嗎?你不是你還能是誰?別想著對啊錯啊亂七八糟的,那九連也曾讓鬼子攆得恨不能投河,他二連過去差點讓鬼子給打絕戶了,哪個是省心的?還腆著臉來給你上課。啥叫對?你覺得對,那就是對了!只要憑良心,只要無愧……”

  鐵蛋忍不住第三次敬禮,然而那個坐在沙上抽煙的人根本沒注意到,面向暗河自顧自繼續喋喋不休著,好像還越說越來氣,演變為牢騷之后更沒完,他根本不是個稱職的指導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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