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葉清玄緩緩舉起手中的武器,對準前方。※雜志蟲※
寂靜里,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個聲音。
不是轟的一聲。
是‘嗡’的一下。
當微弱的以太流從葉清玄的手中滲入‘制動閥’中,映入感應之中的乃是從未曾見過的復雜結構,精微到哪怕以顯微鏡去觀察也難以窺測其萬一的復雜電路和古怪結構,仿佛一瞬間掠過了數十萬年時光,進化到神話領域的機械工程。
倘若以言語來形容的話,那便是‘奇跡’。
絲毫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如何使用,也不知道如何去駕馭。哪怕是神器,那在手里也毫無任何頭緒。
本應該是這樣的。
對于數百年之后,遺落往日一切的天人而言,哪怕拿到過去的恐怖武器,也應該無從下手才對。可現在,葉清玄心中卻不斷地浮現出絕非自己的記憶。
那是沉淀在大腦最深處的夢境,數百年之前,葉喧曾經的經驗與習慣——鬼使神差的,他將大拇指,按在了握柄之上。
指紋印上了平滑的鋼鐵。拇指上傳來輕微的痛楚,像是被看不見的針刺破了。緊接著,幻覺一般的聲音自顱骨之中響起。
緊接著,是一片觸目驚心的赤紅。
外部模塊·缺失安全模塊·缺失調壓系統·缺失 中央主控程序——無法關聯,重復,無法關聯,警報,警報,無法安全啟動,難以保證使用者人身安全·建議關閉·建議關閉……安全模塊·缺失,無法關閉……請迅速遠離……
基因序列驗證完成 最后,是伴隨著葉清玄的意志,冰冷的聲音響起:
超質量潮汐制動閥·啟動 于是,‘嗡’一聲的輕響,從指尖迸發了。
緊接著,是潮汐席卷的浩蕩低鳴。
有那么一瞬間,葉清玄感覺自己被拋入了深海之中,無窮盡的壓力自從手臂之上覆蓋而來,幾乎要將自己徹底壓碎。
青金裝甲在瞬間發出了哀鳴。
緊接著,龐大的力量幾乎要將他掀翻。
就好像數百輛馬車同時拉扯著他,想要將他掀翻,彈指間,他向后滑出了數十米,幾乎被手中驟然迸發的恐怖力量推動到了廣場的盡頭。
緊接著,是坍塌的巨響。
面前朱紅色的高墻,那巍巍宮闕,顫動著,發出轟鳴,在制動閥所指之下,迸發巨響,無數塵埃升騰而起。
颶風憑空涌現。
緊接著,那一片朱紅舞動了起來。
以制動閥所指的地方為原點,無形的風暴匯聚,形成了龍卷,擴散向四面八方,就連那墻壁上的色彩都為止動搖。
不,是原本凝固的物質被攪動了。
墻壁就好像液體一樣,在制動閥的壓力之下,掀起水波的漣漪,然后在無形的引力之下開始回旋,形成了漩渦。
漩渦在擴散。
轉瞬間從指尖的一點,擴散到半面高墻。
百丈城墻此刻難以囊括那朱紅色的詭異漩渦。在鐵砂攪動的轟鳴里,海潮呼嘯的聲音迸發,沸騰的朱紅在墻壁上翻涌著,無數石塊被碾壓成塵埃,匯入暴風中,擴散向四面八方。
洞穴在轟鳴中向內延伸。
直到厚達數丈的城墻被徹底貫穿,天崩地裂的坍塌才剛剛開始。
伴隨著制動閥隔空掃過,就連青銅大門都歪曲成了一塊扭曲的廢鐵,哀鳴著向著內部塌陷,到最后匯聚在‘制動閥’前方無形的虛線上,形成若干黑色的沙塵顆粒。
人工制造的超強度質量場導致了物質向內坍塌,最終形成了超質量體。
‘原本用于深海作業的潮汐制動閥本不存在這樣的效果,因為應對的物體大部分都是由水組成的液體,被壓縮到了某種程度就會自行蒸發,了不起留下一部分鹽分,也會在深海中溶解。可一旦環境變成陸上,就會形成超出預想的災厄……’
伴隨著制動閥的啟動,葉喧的破碎記憶也不斷地從葉清玄心中浮現,令他十分迷惑中解開了三分,還有七分無從解決,只能將其驚嘆為史前的奇跡。
或許教團的技術封鎖,正是為了將這種太過超出時代的東西徹底隔絕吧?原本單純的初衷到了后來,變成純粹的技術壟斷,就連自己都開始監守自盜,帶頭研究黑暗時代之前的技術……
從制度的確立到實施,再到扭曲變形,面目全非。
也不過是一百年而已。
至于后面,便是漫長的腐爛時光……
一百年,短暫又漫長,看上去如此荒謬,但對人類的惡劣本性而言,卻又仿佛是一個超出極限的奇跡。
手握著不涉及以太就能夠造成恐怖破壞的武器,甚至就連長城的封鎖都沒有絲毫作用。
原本用來破壞的以太儲備,現在已經被葉清玄用來最大程度地維持自身的完整。
饒是如此,他的半身也有一種被徹底碾碎的痛楚。
只是開啟了一瞬,便瞬間關閉,也帶來了恐怖的重壓。
幸好,還能撐得住。
伴隨著宮闕的坍塌,葉清玄走進了皇宮之中,自廢墟之中,彎腰撿起了那個奄奄一息的裝甲騎士。
他還記得,剛才是這個家伙站在城墻上指揮防務。
應該是個大人物吧。
“抱歉,雖然可以說事急從權,但這么做多少有點卑鄙,希望你不要見怪。”
鋼鐵扭曲的聲音里,葉清玄扯碎了他的面甲,按在他的額頭上,漆黑的眼瞳中閃過詭異的虹光:
“——白汐,在哪里?”
只是瞬間,心相學派的樂理便千絲萬縷地擴散開來,通過念線,直接鉆入七竅之中,強行接合了神經之后,粗暴地攻破了大腦外層防御,開始肆意地翻動著他的記憶。
只是瞬間,高熱就令顱骨之上浸出一層汗水。
而無數破碎的景象和記憶也已經自念線之中傳遞回來。
“天祿?謝謝。”
葉清玄松開手,將已經陷入暈厥,差不多去了半條命的裝甲騎士丟到了一邊,然后抬起頭。
刺耳的警報聲里,無數裝甲騎士狂奔而至,大口徑地熔鉛武器對準了葉清玄所在,團團包圍。
“那么,問題來了……”
葉清玄有些無奈地撓了撓頭,看向周圍的人,輕聲問:“有誰知道,天祿怎么走?”
轟鳴聲迸發。
原來傳來了地動山搖的巨響。
龐大肅冷的宮殿中,宮人們的神情慘白,傾聽著那動蕩的聲音,匍匐在地上,不敢動彈。
未央宮之中,仿佛在進行宴飲。只不過相較往日的喧囂和熱鬧,此刻宴飲分外靜謐,甚至參與者也只有兩個。
皇帝和罪人。
白恒跪坐在臺階之下的矮桌之后,看著面前的菜色,沉默地端起了茶杯,湊至唇邊,可伴隨著遠方的轟鳴,塵埃從房梁上簌簌落下,落進了杯中,渲染開一片令人厭惡的灰白。
他放下茶杯,搖頭嘆息。
“你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凝視著殿外,傾聽著巨響不斷地浮現。
不斷地,有慌亂的宮人從殿外疾步走進,跪地稟告:
“陛下,逆賊葉清玄已經闖入滄池!”
“陛下,逆賊闖入椒房殿,劉良人受驚,嘔血了……”
“哦。”皇帝的眼眸低垂:“死了么?”
“有賴陛下洪福,劉良人有驚無……”
“其實死了也沒關系。”皇帝打斷了太監的話,語氣冷淡:“沒死就安靜一些,不要再呱噪了。”
太監匍匐在地,用力磕頭,不敢說話了。
只有白恒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感嘆:“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陛下這么薄情,非震旦之福啊。”
皇帝撇了他一眼,懶得跟他講話。
又是一聲轟鳴。
自遠方傳來。
“看來無緣也塌了啊。”
白恒搖頭,看著皇帝:“你這是何必?徒然將葉清玄逼到你的對立面上去,過河拆橋也不是這么玩的。”
皇帝依舊沒有說話。
只是傾聽。
再無轟鳴傳來。
因為葉清玄轟塌了最后的高墻。
塵埃之中,葉清玄踏著鋼鐵的走廊,走近了黑暗中。
越是向下,就仿佛越是深入過去。
時間在迅速地倒退,現代的痕跡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鋼鐵,圓滑的設計,難以辨別方向的走廊迷宮,還有頭頂那個絕非如今時代的白熾燈。
就好像向著過去前進。
震旦的皇宮之下,仿佛埋藏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造物。
恍惚之中,葉清玄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依舊沉浸在葉喧的回憶里,甚至有的地方還有沒有褪色的殘缺字母,提醒著葉清玄,這里已經不再是他曾經所認為的地方。
可越是向下,來自白汐的感應就越是強烈。
那是銘刻在白汐體內,被赫爾墨斯親手所束縛上的‘鎖’,煉金矩陣之間的強烈共鳴,以太化作信使,引導著葉清玄前進的方向。
向下,向下,再向下。
在鋼鐵破碎的轟鳴聲里,他穿過了層層斷裂的線纜,踩滅了火花,跳進了龐大的空間里。
他曾經來過這里。
或者說,葉喧曾經來過這里。
他還記得,葉喧曾經在這里為自己的唐突行為接受船員委員會的質詢。只不過那個時候光芒陰暗,沒有如今的亮堂。
也沒有如今的肅冷和詭異。
一切無關的事物都已經被清空了,不見桌椅,也沒有那些古怪的數據和景象投影在空氣之中。
就仿佛鋼鐵的神殿一樣。
只不過神壇之上所供奉的不是神明。
而是被束縛的少女。
在沉睡之中,她傾聽到了來自前方的轟鳴,睜開眼瞳,擴散的瞳孔聚焦在葉清玄身上,眼神就變得歡欣。
就像是黑暗里亮起了光。
“好久不見啊,表哥。”
漫長的寂靜中,時光仿佛凝固。
她凝視著葉清玄,眨巴著眼睛:
“想我了沒?”
葉清玄愣了一下,低頭揉了揉鼻子,忽然有些尷尬,想要移開視線。
不知道應該說什么。
明明相較漫長的距離而言,分別的時光是如此短暫,可是她的變化卻大的讓葉清玄幾乎認不出來。
個頭高了許多。
頭發長了很多。
腿長了很多。
胸部也變大了許多。
和過去那個麻煩小鬼不太一樣了。
終于,像是個女孩兒了。
葉清玄輕聲笑起來,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感覺到熟悉的觸感:
“變漂亮了啊,白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