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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五 工作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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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授人以魚莫若授人以漁,此固以工代賑優于施粥救濟者也。目今徐氏設長工之職分,為余丁散民就百世之基業,其較賑濟更勝一籌。使闔府上下,男子有分而女子有歸,豈非大同之先聲?”

  鄭岳坐在一群同僚之首,聽著上司衷貞吉陰陽頓挫朗讀自己學生主辦的報紙,心中頗有些自豪驕傲。

  衷貞吉這回將華亭、上海兩縣知縣喚來,又命府里同知一起舉行會議,重點就在長篇社論里的這段話。

  “國朝歷代宗廟愛民之心拳拳,每至災害則必有賑濟。”衷貞吉朗聲道:“如今徐氏作為,正是為我等親民官指畫出路。我松江雖然富庶,然而稅賦極重。雖然富戶盈城,卻也赤貧在野。如何將那些無地可種、無藝防身的余丁散民集結起來,不至于路有凍餓之骨,正是我等分內之事。”

  眾官僚聞言紛紛贊同,鄭岳更是早與徐元佐討論過了“就業崗位”、“失業率”與地方治安、賦稅之間的關系,此刻在上司面前頗有底氣,只等衷貞吉問話。

  松江雖然一府兩縣,但是上海縣的地位不能跟華亭縣比。尤其這一任上海知縣名叫張世衡,只是個舉人,所以座次還在府署官之下。

  鄭岳作為進士出身的華亭正印,理所當然先進行匯報了。

  只見鄭岳起身行了一禮,道:“下官在治政中,倒是有些心得。我松江府華亭縣,地少民多。之所以看似繁華,不見饑荒,乃是因為民多執工、商之業。若是一味強求務本,則余丁散民無地可耕,無本可務,為了生計難免要鋌而走險。正該是扶持工商,嚴取工商之稅來緩輕田地稅賦。則農耕之家得其優渥,工商之人不至于流散。府縣因此可治。”

  衷貞吉緩緩頜首。

  當下又有人道:“鄭君所言極是。我松江之患。只在地少人多一句,若是工商與農耕并重,民有所依,是為治政。”

  其他人也紛紛贊同。

  “不過嚴取工商之稅。恐怕有些難。”衷貞吉望向鄭岳:“如何知道該從何人手里收呢?太祖皇帝定下稅額,正是怕苛待小民小販。”

  鄭岳早就有了腹稿,道:“可以仿效魚鱗黃冊,立工商冊。”

  “若是工商業者不愿登記的呢?”衷貞吉問道。

  即便再不通庶務的官員,也知道這世上不會有人快快樂樂繳稅。

  鄭岳輕輕一笑:“若是官府強令登記。恐怕又有三吏三別之類的詩文要出來了。下官以為,當以自愿為主。”

  “唔?愿聞其詳。”衷貞吉正是懷疑不會有人自愿。

  “三年之內,自愿登記的工商業主,予以稅賦優免。”鄭岳道:“原本是三十稅一,可以優免到五十稅一。”這就是百分之二的所得稅了。

  衷貞吉對于這“三年”頗有好感,因為這就是他跟鄭岳的任期,至于下一任怎么辦……那是下一任的事。

  “其次,登記在冊的工商業主,優先享有官府采購供應權。”鄭岳道:“換言之,官府要采買各類物資。登記在冊的工商業主便可以優先供應——除非他們貨少、價高。”

  衷貞吉想了想,道:“這個可以有。我松江一年采辦的商貨物料,少說也有上千兩銀子,不是小買賣了。”

  “再者,官府還可以就各種便民、利民之工程進行招標,只有登記在冊的商家可以與標。”

  標的一詞古已有之。對于儒生而言,大會射時竟“標的”是傳統文化。用來作為工程的代名詞,非但新鮮,也不失形象。

  在場眾人頭回聽到“招標”之說,也能立時明白其中含義。不由佩服鄭知縣的煉字功夫。

  “這個更加誘人了。”衷貞吉撫須贊道:“如此不怕他們不來登記。”

  官府每年都要進行基礎建設工程,尤其是江南,最重要的就是疏浚航道,否則直接影響百姓日用和漕糧發解。

  這些工程的成本誰出呢?理論上是官府出。然而蘇松兩府的稅賦是天下最重的。雖然地方富裕,但是收不上稅,官府也沒錢興辦工程。

  于是就靠地方鄉紳捐獻了。

  地方鄉紳對于集資建個義倉,疏通航道,修橋鋪路也是十分支持。并不全是因為官府的壓迫,同樣也有一份鄉梓之情和責任感蘊育其中。為自己家鄉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這在大部分歷史階段都是一種常態。

  有錢人雖然不樂意繳稅納糧,但是造福鄉梓,他們卻很樂見。一方面能夠積德,換來好名聲;另一方面自己也是受益人,花的銀子能看到效果。

  官府在這里就承擔起了一個組織者的角色。

  只有登記的工商業者才能做這些工程,等于直接卡掉了下面經辦人員撈取好處的渠道。這種人往往是縣衙的某房書吏,或是某家勢家大戶的某位管家、管事。堂上這些君子們,并不會關心這些人的利益。

  至于這些既得利益者如何應對自己面臨的危機,那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有魄力的大可自己起個社,進行登記;只會蠅營狗茍在暗處揩油的,活該被市場淘汰。

  “有了登記,就可以查其賬目,要求按照賬目結余繳納工商稅了。”鄭岳道。

  衷貞吉微微頜首,并不相信會多收多少稅來,卻決定將這些工商稅歸入糧稅之中,考成的時候自然就好看多了。

  “賦役也可以折銀并入其中。”鄭岳又道:“如此就不擔心逃籍之民了。”

  眾官員望向鄭岳的目光登時充滿了仰慕。

  蘇松因為承擔了天下重賦,百姓逃籍、詭寄已經成了潮流。他們之所以愿意把土地家產投入權貴之門,而且還是跪求苦求人家收下,就是因為賦稅太重。其中稅還能忍受,而賦役則無法忍受。

  “如此一來,怕又沒人肯來登記注冊了。”衷貞吉心又跌落下來。

  “按照匠班銀算,一個人也就四錢五分,只要工程足夠多,這點銀子不算什么。”鄭岳說著,心中暗道:我那學生還真是心思縝密,知府要問什么,有什么顧慮,竟然被他算得一清二楚,全都做了腹稿,果然是有幾分天賦之才。

  衷貞吉再沒有疑問,總覺得就算這事失敗,也不會有什么損失,便道:“由此便請華亭、上海二縣擇機試行,待有了眉目,本府再上報南北六部。”

  鄭岳出了公廨,只覺得天氣晴朗,心中舒爽。這回在知府面前著實長了一回臉,若是能夠將這事辦好,考個卓異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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