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童。商榻有多少生童?”徐元佐問道。
顧水生臉色泛白,羞愧道:“這個,的確忽略了。”
徐元佐點了點頭,將手里的報告還給他:“補好再給我。”
顧水生連忙接過報告,告辭而出。
徐元佐略帶歉意看了一眼徐誠,道:“少年人還需要磨練。”
徐誠走了過來,道:“商榻鎮是哪里?”
“唔,就是以前說的雙塔鎮,后來以訛傳訛,這幾年就叫成商榻了。”徐元佐道:“不過商榻這個名字卻是貼切,因為從蘇州到松江的客商,走到這里正好是傍晚,只能住宿。商榻商榻,就是客商下榻的意思。”
徐元佐解釋商榻鎮的名字,順帶也講了地理位置,好讓徐誠猜到自己的大致方向。
“你打算在商榻做些什么?”徐誠問道。
徐元佐笑了笑,正要回答,卻見陸大有進來了。徐誠揚了揚手,示意徐元佐繼續辦公,自己坐在旁邊漫不經心地看客戶反饋書。
陸大有看了一眼徐誠,旋即開始匯報沈巷的調查報告。他還沒說完,又有人陸續回來,排著隊地進來匯報重固、北竿山、劉家角等地調查報告。
徐誠本以為徐元佐要在商榻做些什么買賣,聽了之后心中卻是好奇:這已經是將府西一帶都囊括進去了,徐元佐到底有多大的胃口?
徐元佐一一聽完,或多或少都做了記錄,然后掃入腦中,對徐誠低聲道:“抱歉,掌柜的,我跟他們說句話。”徐誠連連揮手:“你先忙你的,不用管我。”
徐元佐這才走到外間,啪啪拍了兩掌,所有少年都停下手里的工作,抬頭看著他。
“今天市場部的同事工作不錯,基本完成了我們開會時要求的調查項目。顧水生還額外多加了三項,十分有必要,值得表揚。”徐元佐話鋒一轉,又道:“但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問題:生童。”
生童不同于童生。
童生是過了縣試、府試的讀書人,七老八十的老爺爺只要沒取中生員都還是童生。生童是還在讀蒙學、社學沒有參加考試的準讀書人。如果說童生還有些社會地位,生童會被視為文盲半文盲——尤其是歷史統計中,只會被歸為文盲,所以不為人重視也是情有可原的。
“為什么我說要重視生童?”徐元佐自問自答:“因為他們這些人才是我們的主力!第一,一般童生不服你們諸位管理的;第二,他們能力可能略遜你們,但只要調教好了,仍舊堪用;第三,他們人數多,我們的選擇余地大。所以生童在未來一段時間里,都是我們要吸納的主流。諸位出去查探軍情,卻不考慮招募我軍壯士的問題,這可不行哦。”
市場部眾人紛紛點頭,并沒有因為被批評而沮喪。
徐元佐揮了揮手:“這條請市場部諸君參詳。好了,大家繼續忙吧。”說罷,他便回到了里間,又對徐誠道:“大掌柜的,請移步會議室詳談吧。”
徐誠暗道:這又是什么新鮮玩意?他點了點頭,跟徐元佐出去,只見整個辦公室里的少年都有事做,沒一個是在瞎混的。
徐元佐前頭領路,到了東廂房,推門而入,道:“這是大會議室。”
徐誠掃了一眼拍拍座椅,也沒桌子,道:“這就是商議大事的地方?”
徐元佐點頭道:“正是,只有所有人都要參加的例會才在這里。大掌柜的,咱們去小會議室就行了。”
小會議室是東西耳間,以東為貴,有些貴賓室的意思。
徐誠一進去就感覺這里更為舒服。雖然擺設簡單,但都是園子里精品。
徐元佐請徐誠坐了,走到角落里拉動機關。徐誠只見面前幕布左右分開,里面原來是一塊蒙了布的木板。木板上用針別著一張大圖紙,是松江地域圖。
“這圖的母本是在書肆里買的,不過修訂之后,卻比書肆的要可靠精準。”徐元佐道。
“這跟一般的圖卻不一樣。”徐誠微微皺眉:“怎么有這么多圈圈,又沒有圖例。”
傳統圖例是以波浪線表示湖泊河流,田字格表示農田,樹木表示森林,屋舍表示村莊,城墻表示城池。一副地圖畫出來,準不準且不說,光是那個畫工就十分浪費。
“雙圈表示縣,單圈表示鎮,點表示市。雙直線是陸路,單直線是水路。這上面的叉表示稅關、關卡。牙行是三角,三個三角表示山。”徐元佐解釋自己這幅地圖的圖例,道:“這樣清晰明了,還省功夫。”
“那個朱砂點是什么?”徐誠問道。
“這就是屬下打算過了冬至上報的新產業……”
“鏢行?”
“是客棧。”徐元佐道。
徐誠微微皺眉:“你不是想做那個鏢行的么?怎么又變了。”
少年人有想法是好,但是沒有常性可不行!
徐元佐面帶微笑,道:“掌柜的。鏢行不是一兩天能夠開起來的,而且兩個項目并行不悖,未嘗不能一起下手。”他又道:“我是想將客棧做成園管行的最大產業,一家接一家開,開遍大明。”
徐誠笑了:“你胃口著實不小,但是……你住過客棧么?”
徐元佐被問住了。以他在大明朝的人生履歷,是不可能住過客棧的。而以他全部的人生閱歷,何止住過客棧?簡直可以寫一本全國酒店指南了!
“客棧可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徐誠道:“尤其行商在外,若不是老字號,有誰敢住?但凡有些身家的,也不會住在客棧,都會找驛館落腳。”
徐誠顯然對客棧的感觀極差,并且不相信能賺多少錢。照他想的,日后與外地豪門合股開第二園子,一如目前經營,這才是來錢的正道。
不過徐元佐卻認為,高檔會所對地方公關能力要求太強。這是在松江府徐閣老家,若是跑到蘇州府,那邊的致仕官宦更多,誰能平心靜氣地看著你大把撈金?最簡單一條,人家不買你徐階的賬,你怎么辦?人家雖然不如首輔名頭大,在朝為官的時候卻也一樣是部堂級的大佬。
而且經營模式如此簡單,可復制性太強,人家只要看看就能學去,為何還要與你合伙呢?
反倒是現在的酒店行業大有可為。
就如徐誠說的,客棧往往是前面客房住人后面棧房存貨,無論你掙多少銀子,反正在這里就根本別指望享受。床鋪上有跳蚤臭蟲是常事,沒有才是怪事,還得懷疑這店是不是有狐妖鬼魅之類“不干凈”的東西。
至于店里的安全、口碑,都是客商們需要慎重對待的事。
萬幸大明豬肉雞鴨都很便宜,不像宋朝動輒就是黑店,把過往商旅蒙翻了割肉做餡。但是大明的黑店也并不少,一旦住進去財物不保,性命堪憂,絕不可輕忽。
朱里也有客棧,所以徐元佐并非不知道明朝客棧是怎生德性。他將自己所見所聞的客棧陰暗面徐徐道來,方才道:“所以我總結了以下幾個方面可以改進,從而能使我家客棧鶴立雞群,獨領風騷。”
徐誠微微點頭,卻見徐元佐換了一張大紙,上面果然寫了許多文字,可見并非臨時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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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有事出門,明天下午才能回家,所以今天兩章提前發出來,明天更新恐怕要晚,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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