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君宇在奮筆疾書。
隨著書寫的進行,他的主觀意識似乎從心底那冷冰冰的邏輯當中剝離了出來。隨著筆尖在紙張上的移動,他血液的溫度不斷上升。他的心臟處,傳來了歡愉的躍動聲。血液當中的力量隨著他的心跳,沿著血流奔向他的全身。
這是……
這種感覺……
“這就是所謂的‘熱血沸騰’吧……”
蘇君宇這么想著。
有人研究算學,便如苦行一般,自少年到白頭,步步苦難步步拼搏,但未曾有一絲悔恨。陳由嘉的父親陳景云,就是這種類型。有人言就算學,便如生活一般,算學早已融入他的念頭,融入他的生命。或許他行得不如第一種的苦行者艱難,但是否了算學,就等于要了他的命。算主、蒼生國手皆是這一類。而另一類,便是純粹覺得有趣。
蘇君宇研究算學的態度更接近“玩”,覺得什么好玩就研究什么。因為他喜歡打牌,然后打牌又涉及概率,所以他研究過一段時間的“概率”,而且水平還不低。
而現在,他也是覺得自己的某個小兄弟做出了成果,所以“邏輯”這個領域很有趣。
可這一“有趣”,居然驅使他做出這等成果。
所謂的“領悟”,還真是妙不可言。
無盡的光圈在他眼前彌漫,交疊。
那就是他的“構架”——集合論所允許建立的一切集合。
這個集合的數目,乃是無限的無限。蘇君宇都不清楚,這個應該算幾階的無限了。
而在這超過無限的無限當中,蘇君宇看到了“脈絡”。
那就是支撐這些集合存在的“公理”
在更大的無限當中,尋覓兩個不同無限的大小。
蘇君宇奮筆疾書。
他的思想逐漸躍到那一張紙上。他寫得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順暢。與此同時,他開始也覺得,身體里的力量越來越強。
他的法力,同樣循著他的思想、心念,在緩緩調整自身。
在證明的過程當中。他覺得自己的身子越來越輕……不。是他的心靈在飛翔。他的思想,在那無限集合的荒原之上自由的狂奔著。
那些集合在他眼中也越來越亮。最終,他看到了一片白光。
緊接著,蘇君宇就不省人事了。
他再醒來的時候。抬頭就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
有些茫然的蘇君宇轉了轉脖子,一雙美目就在身畔。項琪睜大眼睛,看著蘇君宇,眨了眨眼睛,過了好一會才大聲驚呼:“你居然醒了!”
女孩的吐息弄得蘇君宇鼻子有點癢。想要打噴嚏:“你說得好像我要一睡不醒的樣子……發生什么事情了?”
項琪還沒有回答,就有一個中年男子撲過來,掐住蘇君宇的肩膀,用力搖晃:“兒子,咱別說死不死的了!你倒下去的時候,為父就要跑嚇死了啊……這天殺的算學啊!”
蘇君宇有些尷尬。這個看上去有些神經質的煉虛宗師,就是他的父親,萬法門宗師蘇滌光。他咳了兩聲,看了項琪一眼,然后問道:“爹。這是怎么回事?我這是……”
“你在集訓地做演算的時候,突然昏倒了。但是一圈人都嚇煞了。”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陳由嘉從屋外走了進來,道:“我當時還以為,你因為那些新觀點的沖擊,直接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了。直到天靈嶺的宗師檢查過后,才知道你只不過是心力交瘁……”
正是因為蘇君宇心力交瘁,身體迅速衰竭,所以他和與他交好的幾個低階弟子才得到了離開集訓地的權利。
“心力交瘁……”蘇君宇迷惘了一下。能夠累趴一個金丹期修士的思索……他腦海當中靈光一閃,然后立刻跳下床:“喂喂!我的草稿紙在哪兒!快點給我!”
項琪拉住了他:“君宇你沒問題吧……你才剛剛倒下啊!”
“就差一點了……”蘇君宇掙開,臉上滿是興奮之色。眼角似乎還有一點充血:“這是第一問!第一問啊!就算是逍遙修士也得飲恨的第一問!”
蘇滌光按住自家兒子,皺眉道:“就算是第一問,也得……第一問?哪個第一問?”
“希門二十三問之第一問。”
“什么?第一問?你?接近完成了?”蘇滌光也愣住了。
自己家這個混小子確實有點出息,可什么時候這么有出息了?
還有。他最近不是在參加一個什么集訓嗎?為什么他突然就有做第一問的想法了?他擅長的領域,包括邏輯?
就在蘇滌光愣神的功夫,薄笑風帶著薄筱雅走了進來。這位薄家子弟手上,還拿著一摞草稿紙。他道:“老蘇,你的草稿。”
“多謝。”蘇君宇接了過來,快速閱覽自己之前的進度。一邊看還一邊問:“沒人看過吧?這個現在還屬于我個人的想法呢……”
“沒人敢看。”薄笑風苦笑:“能夠無聲無息之間放翻金丹期修士的‘思路’,未必不能擊傷元神期修士……元神期修性命和法力結合的更加緊密,說不定后果還會更加嚴重呢。”
蘇滌光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到底是什么“集訓”,會搞得這些聲名在外的天才子弟如此神經兮兮?
幾個萬法門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如何說起。而這個時候,蘇君宇也讀完了自己之前的論證過程,重新提筆,開始書寫那個結論。
“若是以上證明過程無誤,則若是現存之集合論公理相容一致,則連續統為真。”
轟隆!
就在蘇君宇寫完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身體之中發出了一聲好似驚雷的巨響。他的金丹正在經歷一場蛻變。這次變化,與天地無涉,異象不顯。但是,眾人就是覺得,蘇君宇的身上多了什么力量。
“看起來,你小子是真的有了突破啊!”
一聲大笑遠遠傳來。白澤神君推門而入。蘇滌光,蘇君宇父子二人立刻施禮道:“祖師。”
蘇家先祖就是白澤神君的弟子,對于他們來說,白澤神君就是祖師爺。
“不同多禮。”白澤神君紅光滿面。他先對蘇君宇擺擺手示意,然后再隨蘇滌光道:“蘇家的……我記得你叫滌光,對吧?你先出去一下,行嗎?我和君宇這孩子得談一談。”
白澤神君在外人眼中剛愎自用又小氣,但是他對自己的后輩尤為溫和。蘇滌光有些遲疑:“可是這……”
白澤神君搖搖頭:“這也是為了你好。萬法門最近的理論,是有些顛覆性。你聽了的話,說不定……說不定會出事。”
蘇滌光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對著白澤神君施了一禮,然后才走了出去。
而他走出來之后,才是真的嚇了一跳。
自己家門口,居然聚著好幾個逍遙修士。而綴在最后面的,赫然是巔頂逍遙,蒼生國手馮落衣。
“這小子,到底……到底做了什么啊……”
這些逍遙修士都是很忙的。他們沒有時間專門等蘇君宇醒來。直到剛剛接到報告,他們才趕過來。反正他們現在都在萬法門內。這點距離對于逍遙修士來說就像不存在一樣。
臥房里,隱隱傳來白澤神君豪放的大笑聲:“哈哈哈哈,你小子,之前半聲不響,沒想到如今卻是一鳴驚人啊!大器晚成!大器晚成啊!和你今日這成果相比,那什么道種賞的成果,統統都不算什么啊!”
對于逍遙修士來說,二十三問雖然不是什么大標桿。但是,更夠解決一個,依舊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蘇君宇搖搖頭:“我現在也只是初步敲定了流程,具體的東西還是得慢慢做……”
“有流程就了不起了!你沒看到歌庭派的那些家伙嗎?近百年未有寸進啊!”白澤神君毫不在意:“說起來,你的結論是什么?”
蘇君宇舉起自己的草稿紙:“就是這個。若集合論公理具有一致性,則連續統假說為真。實際上,在集合論的范疇你,你根本就沒辦法證偽集合論。”
“‘若是現存之集合論公理相容一致,則連續統為真。’……”
在白澤神君讀出這句話之后,周圍的氣氛微妙的冷了一下。
白澤神君有些尷尬:“這個……孩子啊,你有沒有想過集合論公理的一致性如何證明?若是這個系統乃是不可相容、不一致的呢?”
“啊?”蘇君宇眨眨眼:“不一致……”
在不完備的打擊之下,集合論現在就像個篩子一樣,似乎不堪一擊。
蘇君宇眨眨眼睛:“對哦,似乎有人證明集合論不完備……沒道理它一定是一致性的……”
項琪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遲疑的出聲道:“那個……從剛才開始我就沒聽懂了……這個,蘇君宇這家伙,現在是做了,無用功?”
“也不是無用功。幾年前,我們就證明了許多系統的一致性,現在依舊可以。不全之律,只不過是說‘完備性和一致性不能同時存在’。”馮落衣從眾人背后越了出來,站到眾人面前,道:“這個方向,我覺得可以做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