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李元吉在長安重啟推疑令后,短短兩天內玄武精衛便在長安抓捕了上千人,這其中就包括了數十名最先傳播流言的乞丐、閑人,抓捕長安情報署的網在不斷收縮,給長安情報署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呂平不得不下令情報署的重要成員都撤去長安郊外,所有店鋪、酒肆也悉數關閉,只留一家位于平康坊的小酒館負責對外聯絡。
這天清晨,呂平穿著一身千牛衛的校尉軍服,騎馬進了長安城,千牛衛是天子的御前侍衛,在長安地位很高,最大的特點是配一把長長的銀柄儀刀,格外醒目,就連玄武精衛也不敢輕易招惹,當然,一般人也絕對想不到有人竟敢假冒千牛衛校尉招搖過市。
呂平直接來到了平康坊的小酒館,這里是情報署唯一保留的一個聯絡點,他剛到門口,一名酒保便迎了出來,接過馬匹并給他使了個眼色,表示安全無事。
呂平走進酒館,酒館里沒有客人,酒保隨即關閉了大門,呂平快步走進了里間,只見里間坐著兩人,一人便是參軍高瑾,而另一人則是羅玉敏,兩人見呂平,一起站起身行禮。
“怎么樣,我這身軍服還過得去吧!”呂平對兩人笑道。
高瑾搖搖頭,苦笑道:“將軍還是太顯眼了,一般人當然不敢招惹千牛衛,就怕一些不知死活的玄武精衛故意惹事,將軍別說沒有這種可能。”
旁邊羅玉敏也笑道:“將軍還不如改扮成玄武精衛,至少他們不會招惹自己人,當然,最好的辦法還是不要進城,我們出城就行了。”
呂平呵呵一笑,“說得有道理,小心使得萬年船。”
他坐了下來,喝了一杯酒,這才問羅玉敏道:“有什么急事?”
羅玉敏依舊是李元吉的十名幕僚之一,不過李元吉有了心腹崔文象后,基本上就不再詢問其他幕僚,事事都問崔文象,羅玉敏只是負責玄武精衛的日常事務,很少參與重大事務的密商了。
羅玉敏低聲道:“昨晚崇仁坊發生了大事,將軍一點都沒有聽說嗎?”
呂平一怔,回頭向高瑾望去,高瑾點點頭,“我們也聽說一點傳聞,只知道和關隴貴族有關?”
“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羅玉敏沉聲道:“昨天晚上,十三家關隴貴族家主在崇仁坊獨孤別宅商議捐糧給唐軍之事,結果李元吉親自率領三千玄武精衛包圍宅子,十三名家主都被軟禁了,這件事還沒有公開,相信一旦公開,朝野定會掀起軒然大波。”
呂平眉頭一皺,不解地問道:“既然是商議給唐軍捐獻錢糧,李元吉為何要為難他們,難道他們的商議另有玄機?”
羅玉敏搖了搖頭,“家主門的商議沒有其他的玄機,但李淵有更深的要求,他是想逼迫關隴貴族交出他們的莊丁,也就是他們私軍,大概有三萬人之眾。”
呂平也知道這支私軍的存在,雖然他們平時分散在關中的各個莊園,可一旦集結起來,勢力相當龐大,據說裝備精良,訓練有術,是一支十分精銳的軍隊,偏偏這支軍隊又存在于關中,對唐王朝的威脅就可想而知了,難怪李淵要軟禁這些家主。
呂平想了想又問道:“但關隴貴族在朝廷中滲透很深,幾乎各部寺都有他們族人和門生,軍隊中也有不少他們的子弟,李淵這樣做,不怕引起朝野和軍隊動蕩嗎?”
“這只能說明這支軍隊的存在對李淵王朝的威脅比朝野動蕩更加嚴重,所以李淵在面臨選擇之時,他選擇了鏟除這支軍隊,而且李淵昨晚派人去各家安撫,絕口不提是為了軍隊之事,而只是說為了募捐錢糧。”
“難怪昨晚很平靜,沒有發生什么騷亂。”
“大家心里都清楚,鬧事的話代價很大,只要家主不出事,基本上都會忍一忍,李淵也明白這種心態,所以才派人去安撫,這就大大減小了這件事的沖擊力。”
呂平負手走了幾步,他回頭對高瑾道:“這件事要立刻向中都匯報!”
高瑾當即答應,“卑職馬上就寫鷹信。”
呂平隨即又搖了搖頭,“你在城中不方便,容易被發現,還是我出城后寫鷹信,這件事你就別管了。”
安排了鷹信之事,呂平又問羅玉敏道:“再說一說李元吉這個人,我發現他最近頗有手腕,以前推疑令是胡亂抓人,這次不一樣了,抓得很精準,把我們都逼出了長安城,他最近究竟是怎么回事?”
羅玉敏冷笑道:“李元吉沒有什么變化,還是一如既往的驕橫狂妄,陰狠毒辣,頭腦也沒有什么長進,不過他的新軍師很厲害,李元吉最近所做的一切都是他策劃,呂將軍應該認識這個人。”
“此人是誰?”
“崔文象!”
“原來是他!”
呂平這才恍然,他在一直主管洛陽情報署,當然很了解崔文象,原來此人跑到長安,做了李元吉的軍師,難怪李元吉最近做事和從前不同了。
“將軍熟悉這個崔文象嗎?”旁邊高瑾問道。
“談不上熟悉,但很了解他,此人人品卑劣,為了向上爬甚至不惜出賣族兄,為人洛陽朝廷所不齒,不過王世充很賞識他,多次委以他重用,最后還提拔他為相國,此人是有點本事,十分擅長策劃政治斗爭,洛陽城破后,圣上看在博陵崔氏和范陽盧氏的面上放了他,卻沒想到他居然投靠了李元吉。”
高瑾笑問道:“那我們是否可以將此人收買過來?”
“不行!”
呂平果斷地搖了搖頭,“此人人品卑劣,為了上爬不擇手段,他很有可能會出賣我們,我們不能冒這個風險。”
這時,羅玉敏問道:“那昨晚關隴貴族之事,我們該怎么應對?”
呂平想了想道:“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們不能隨意插手,我們只需要做一件事,收集最新情報,及時向中都匯報,或者執行中都的命令。”
半個時辰后,呂平放出了兩只信鷹便盤旋著飛上天空,向中都方向飛去,黃昏時分,兩只信鷹落在了紫微宮南闕的鷹塔之上。
房玄齡急匆匆跑上了天閣,快步來到張鉉的御書房門前,他問一名侍衛道:“圣上還在嗎?”
“啟稟軍師,圣上還在,不過正準備回宮。”
“速去替我稟報,就說我有要事求見。”
侍衛跑上二樓,片刻在樓梯口道:“軍師,圣上有請!”
房玄齡也拾階上了二樓,只見張鉉正站著御案前整理文書,看樣子是準備回宮了,張鉉抬頭看了他一眼,笑問道:“是太原還是巴蜀的軍情?”
“都不是,是長安傳來的消息。”
張鉉放下手中文書,注視著房玄齡道:“長安出什么事了?”
房玄齡將鷹信遞給了張鉉,“陛下自己看吧!”
張鉉接過鷹信看了一遍,眉頭皺成一團,他感到有點不可理解,十三名關隴貴族的家主昨晚被集體軟禁,信中又提到了李淵想逼迫他們交出各自的莊丁,張鉉這才釋然,笑道:“我就說李淵怎么能容許睡榻旁邊還掛一把刀,而且還不是他的刀,若我是他,幾年前就該動手消除隱患了,而不是等到現在危險出來了才動手。”
房玄齡也感嘆說:“微臣也覺得他現在做這件事是平添動蕩,很不明智。”
張鉉冷笑一聲道:“這就叫虱子多了不怕咬,一點朝廷震蕩算不了什么,就怕關中空虛,這幫關隴貴族集結兵力殺進長安城,那個后果就嚴重了,李淵分得清輕重緩急。”
“陛下,需要我們做點什么嗎?比如向李淵施壓,逼他釋放被軟禁的十三個家主,施恩于關隴貴族。”
張鉉負手走到窗前,久久凝視著西面的晚霞,良久,他緩緩道:“我一直認為關隴貴族才是一個真正的長久隱患,如果李淵愿意替我們消除這個隱患,我們何樂而不為?”
說到這,張鉉回頭對房玄齡微微笑道:“韋云起去年前往長安播下的種子,終于在春天時發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