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劉蘭成軍隊這次的任務并不是燒掉糧食就可以撤軍,他必須繼續留在淅陽郡,甚至占領淅陽郡,完全截斷唐軍主力從南襄道的后續補給。
兩天后,隋將張厲率領三千軍隊趕到了最南面的均陽縣,這里是丹水和漢水的交匯處,也是前往南陽郡和襄陽郡兩條干道的岔口,地理位置極為重要,均陽縣同樣有唐軍駐兵三千人,占領均陽縣,拔掉這個淅陽郡的唐軍據點,徹底打通襄陽郡和淅陽郡之間的通道,便顯得尤其重要了。
張厲是在夜晚抵達了均陽縣,他低聲威脅李仲文道:“上去叫城,膽敢有半點暗示,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李仲文雖然長期擔任并州總管,又是天子李淵的心腹,但實際上他是以文官出任統帥,而并非武將,有著文官最大的一個缺點,那就是膽小怕死。
李仲文被脅迫著上前,萬般無奈,他只得對城頭高喊道:“嚴將軍可在?”
均陽縣的守將叫做嚴守義,是一名中郎將,他正好在城頭巡防,聽到士兵稟報,他急忙趕到北城頭,認出下方之人果然是大將軍李仲文,他連忙抱拳道:“大將軍來均陽縣有何指教?”
“奉秦王殿下之令前來增援均陽縣,你速速開城!”
嚴守義有些躊躇難定,按照秦王的命令,天黑后嚴禁開城,但下面偏偏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秦王的命令固然重要,但李仲文卻是他無論如何不敢得罪,躊躇片刻只得喝令道:“開城!”
吊橋緩緩放下,城門吱嘎嘎開啟,李仲文嘴唇動了動,不等他開口,張厲便在他身后冷冷道:“只要你敢亂說一句話,你必死無疑,不信就試試看!”
李仲文剛鼓起的一點勇氣又泄掉了,他無力地垂下頭,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張厲令士兵看住他,他一縱戰馬,率領數千士兵向城門奔去,士兵們都是用唐軍的盔甲裝束,旗幟也是唐軍的白底黃龍戰旗,開城士兵沒有懷疑,直接放他們進了城。
正好這時韓守義從甬道上下來迎接李仲文,卻見一名陌生的唐軍大將騎馬迎面奔來,他不由一愣,“你是什么人?”
“老子是你爺爺!”
話到刀到,一股凌厲的寒風撲面而來,不等韓守義反應過來,只聽‘咔嚓!’一聲,韓守義的人頭飛了出去,無頭尸體撲通摔倒在地,血流一地。
突來的變故將城門周圍的唐軍士兵都驚呆了,張厲一揮大刀,“給我殺!”
“殺啊!”
他身后的隋軍士兵怒吼起來,沖進了城門向驚恐萬分的敵軍殺去 李世民是在四天后才得到后勤大營被燒毀、淅陽郡失守的消息,此時李世民率主力已經攻破了魯陽關,殺進了襄城郡,在汝南縣一戰擊潰了楊公卿的軍隊,殺敵近萬,楊公卿率千余殘軍逃往洛陽,唐軍揮師北上,襄城郡太守出城投降,獻了郡治承休縣,意味著襄城郡被李世民大軍占領。
就在李世民準備繼續揮師北上河南郡時,淅陽郡失守的消息送到了李世民的桌案上,這頓時讓李世民驚慌失措,要知道王世充已事先將南陽諸郡的官糧都運回了洛陽,包括他的七萬大軍和李孝恭的三萬五千大軍,一共十萬大軍的糧食供給都是從丹水大營送來,現在后勤大營居然被隋軍偷襲失守,南襄道被截斷,這場戰爭讓他怎么打下去?
唐軍主力大營目前駐扎在伊闕縣以南約五十里處,這里正好是襄城郡和河南郡的交界,上一次唐軍征討王世充,也是打到這里而不得不撤軍,今天似乎又將重蹈覆轍。
大帳內,李世民急得團團轉,他負手在大帳內來回踱步,心中卻懊惱萬分,其實他不是沒有想到隋軍會對淅陽郡下手,為此他也做了周密的防范。
在均陽縣駐軍擋住隋軍北上之路,又令李孝恭親自屯兩萬重兵駐扎在南陽郡新城縣,這里比菊潭縣距離丹水更近,只要淅陽縣有任何風吹草動,李孝恭就會立刻率軍殺去丹水縣救援,更何況丹水縣本身還有李仲文的一萬駐軍。
另外,李世民在襄陽還部署了暗哨,只要張鉉派軍向淅陽郡進軍,他這里就會立刻做出反應。
可謂百密一疏,李世民想得再周全,還是把房陵郡忘記了,他忘記了走房陵郡也能殺到淅陽郡的后背,他更沒有想到,張鉉居然把神出鬼沒的劉蘭成軍隊再度派到淅陽郡。
李世民心中恨得滴血,這些天他用兵如神,連敗郭士衡、楊公卿等鄭軍名將,一路勢如破竹,連下淮安、淯陽和襄城三郡,眼看即將殺進河南郡,進攻太順利使他有點急于求成,便在后防上大意了,最后卻被隋軍一擊刺中了他的死穴。
其實李世民著急北上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魏文通已經奪取了虎牢關,攻取偃師縣,裴行儼的七萬大軍也殺進了滎陽郡,正增兵攻打洛陽,而屈突通的三萬軍還在澠池一帶等自己大軍北上,自己如果不殺到洛陽,僅憑屈突通的三萬軍是攻不下洛陽,只會白白給隋軍做嫁衣。
只是很多事速則不達,李世民太著急北上,反而給了張鉉偷襲淅陽郡的機會。
地圖旁,十幾名大將都不敢吭聲,他每個人心中都同樣震驚,淅陽郡被隋軍攻下,那他們的軍糧怎么辦?
這時,大將秦瓊開口道:“殿下,當務之急是重新奪回南襄道,重新向朝廷催糧,必須保證糧道暢通,否則南陽五郡就守不住了。”
旁邊另一名大將伍云召也道:“殿下,秦將軍說得對,伏牛山和熊耳山阻斷了弘農郡南下的道路,我們只有從丹水南下,南襄道不僅關系到南陽五郡的安危,也關系到將來我們重奪荊州,甚至南襄道還會成為隋軍進攻關中的一條戰略通道,不容有失!”
伍云召的最后一句話使李世民的眼皮猛地一跳,良久,他緩緩道:“傳我的命令給趙郡王殿下,令他立刻率軍殺入淅陽郡,務必給我奪回淅陽郡。”
他話音剛落,一直沉默的司馬張公瑾道:“只怕趙郡王殿下進了淅陽郡,不僅拿不下淅陽郡,恐怕連南陽郡也保不住了。”
李世民一怔,回頭問道:“司馬這話是什么意思?”
張公瑾苦笑一聲道:“殿下忘了嗎?張鉉主力現在在哪里?”
李世民一下子呆住了,他當然知道張鉉在哪里,八萬大軍就屯兵在新野縣,李世民頓時明白過來了,張鉉就是在等他的這道命令。
李世民忽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張鉉的布局終于清晰地出現在他眼前,從王世充南征便開始布局了,南北呼應,聲東擊西,落子是如此高明、如此細膩、如此果斷、如此狠辣,他李世民真的要遜色一籌,自己辛辛苦苦出兵攻打王世充,恐怕最后還是給張鉉做了嫁衣。
“你們都退下,讓我再考慮一下!”
眾人紛紛退下,大帳里卻留下了張公瑾一人,李世民抬頭看了他一眼,嘆口氣問道:“司馬還有什么要指教我嗎?”
張公瑾微微笑道:“其實形勢還沒有那么壞,我們還有挽回的余地。”
李世民頓時精神一振,連忙起身行禮道:“請司馬教我!”
張公瑾走到地圖前,緩緩道:“現在形勢錯綜復雜,亂花漸欲迷人眼,但我們一定要清醒,王世充的八郡一都,其實對我們而言最重要只有兩個地方。”
“哪兩個地方?”
張公瑾一指地圖,“一個是淅陽郡,一個是弘農郡,除這兩郡外,其他各郡都可以放棄。”
李世民愕然,“難道連洛陽也要放棄嗎?”
“我們拿洛陽做什么?洛陽被王世充折騰得民困國乏,就算我們拿到洛陽,我們還的大量分兵去防御,還得耗費錢糧去安撫,只是表面光鮮,實際上卻會成為我們負擔和出血口。”
李世民躊躇良久道:“我明白先生所說的兩個戰略要地,南陽、淯陽、淮安以及襄城諸郡我都可以放棄,但洛陽是父皇再三強調要奪取,恐怕我沒有權力放棄它。”
李世民不肯放棄洛陽在張公瑾的意料之中,他沉吟良久道:“既然殿下不肯放棄洛陽,那卑職還有中策,不知殿下可愿一聽?”
“司馬盡管直言,世民洗耳恭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