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居然想用婁煩郡換蕭銑父女,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的怪誕想法!”
李淵的眼睛里充滿了嘲諷,“難道他覺得握住蕭銑,有利于他重新奪回南郡嗎?”
李淵看了一眼正好也在御書房的劉文靜,問道:“劉相國怎么看?”
劉文靜恭恭敬敬道:“微臣認為張鉉或許是感到出賣蕭銑有損名聲,所以才想用這種辦法來挽回名聲。”
陳叔達也點點頭,“微臣也這樣認為。”
李淵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又問道:“那婁煩關怎么說?”
“啟稟陛下,微臣是想一步步來,先拿回婁煩郡,再和對方談婁煩關,如果兩者混在一起,或許一樣也拿不回來。”
李淵負手在書房里來回踱步,其實他心里也清楚,以婁煩關重要的戰略地位,張鉉絕不會讓出婁煩關,可拿不到婁煩關,他們也守不住婁煩郡,僅僅拿回婁煩一郡意義并不,可在談判桌上是實現不了,只有他們的大軍才能把婁煩關攻下來。
李淵又想到了河套,他心中頓時一陣心煩意亂,他真正關心的是河套,隋軍奪取河套,意味著隋軍的兵鋒已指向關隴,無論如何他不能讓隋軍攻占河套,隋軍必須退兵回去。
想到這,李淵咬牙道:“可以答應用蕭銑父女換取婁煩郡,婁煩關就不要再糾纏了,直接和對方談河套問題,就明著告訴他們,他們侵占河套,就等于撕毀了之前簽訂的協議,朕無法保證把長沙、沅陵等五郡交給他們。”
這時,劉文靜又犯下了他口無遮攔的毛病,他忍不住低聲道:“咽下肚子的肥肉,張鉉還怎么能吐出來?”
李淵怒視他一眼,重重哼了一聲,“那到了長安的人,也休想再回中都!”
次日的談判幾乎進入了膠著狀態,溫彥博和凌敬一口咬定他們對河套發生之事一無所知,也無法回應唐朝的呼吁。
不過對于唐朝準備毀約,不再交付長沙等五郡,還是令溫彥博和凌敬十分震驚,雖然他們在路上也想到了這個可能,但沒想到唐朝真要撕毀之前的協議。
作為抗議,溫彥博和凌敬當即退出了談判,乘馬車返回貴賓館。
馬車在朱雀大道上緩緩而行,兩邊都是嚴密護衛他們安全地唐軍鐵甲騎兵,手執長槊,將馬車包圍得水泄不通。
就在這時,一只紙團忽然從車窗角滾了進來,溫彥博一怔,他打開紙團,只見上面寫著一句話,“天子已決定軟禁使團,貴賓館騎兵已被抓捕扣押,有什么消息請立刻傳出。”
溫彥博大吃一驚,把紙條遞給凌敬,凌敬臉色一變,冷笑道:“看來之前所有的談判都是過場,關鍵還是河套,李淵要的是河套。”
溫彥博沉吟一下,低聲道:“會不會是對方使計,讓我們把長安情報署暴露出來?”
凌敬想了想道:“感覺不太像,關鍵是誰在提醒我們?”
這句話說到關鍵了,是誰在幫助他們?
溫彥博將車窗推開一條縫,緊靠車窗的一名唐軍校尉低聲道:“我是于公的人,請相信我。”
溫彥博是朝廷官員,他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但凌敬卻知道內情,一定是于筠在暗助他們。
他便點點頭對溫彥博道:“可以相信!”
凌敬當即寫了一張紙條,遞給這位騎兵校尉道:“把這張紙條交給青云酒肆高帳房!”
唐軍校尉迅速接過紙條塞進袖子里,雙腳輕輕一催戰馬,向前面奔去了.
唐軍校尉果然沒有欺騙他們,貴賓館已經被三千唐軍甲士團團包圍,當北隋使者一行進入大門后,大門隨即封閉,貼上了封條,將溫彥博等人軟禁在了貴賓館內。
李淵已經鐵了心,如果張鉉不退出河套他就絕不放人,之前已經達成的種種共識,也被李淵一腳踢開,他不在意什么戰利品,拿不回婁煩郡也不重要,但隋軍絕不能過染指關隴。
中午時分,年輕公子于唯銘來到了青云酒肆,他是這里的常客,雖然青云酒肆是于家的產業,但他的父親已經將青云酒肆交給長安情報署經營,于家便不再過問酒肆,不過長安情報署是于筠和北隋之間的一座橋梁,他當然會讓兒子常來走走。
于唯銘進了二樓一間雅室,等了不多時,高瑾也快步走了進來,笑道:“我還準備下午去找賢弟,真巧,沒想到賢弟自己上門了。”
“兄長有事找我?”于唯銘聽出高瑾話中有話。
高瑾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他,“這是齊王殿下給令尊的回信,昨天晚上才送到。”
于唯銘大喜過望,連忙接過信,看了看便小心翼翼收了起來,他又道:“我也有很重要事情來找兄長。”
“有什么事?”
“兄長還不知道吧!貴賓館已經被三千軍隊封鎖,北隋使者都已被軟禁在館舍中。”
高瑾吃了一驚,急問道:“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剛剛發生,就在半個時辰前。”
于唯銘又取出一張紙條遞給高瑾,“這是凌參軍在回館舍半路寫的紙條,讓我們轉交給兄長。”
高瑾急忙接過紙條打開,只見上面寫著一句話,‘河套談判破裂,長沙等五郡撕約’,正是凌敬的筆跡。
高瑾沉吟一下問道:“賢弟是怎么得到這張紙條?”
“護衛使者的羽林軍校尉是于家的家將,我父親得知天子下旨軟禁使者的消息后,立刻通知這名校尉傳遞消息,凌敬便在路上寫了這張紙條,如果兄長再想和他們聯系,我們恐怕也辦不到了。”
于唯銘明白高瑾的意思,高瑾是想借用他們的力量和溫、凌二人聯系上,但他們確實也無能為力。
高瑾無奈,只得點點頭,“我明白了,我會立刻把凌參軍的紙條送走。”
于唯銘急于將張鉉的親筆信送給父親,他也顧不得吃飯,起身告辭了,高瑾隨即前往東市,安排鷹信發往婁煩郡,他們無法直接和河套聯系,只能先發鷹信到婁煩郡靜樂縣,再由房玄齡轉發去河套。
于家就在務本坊旁邊的開明坊,于唯銘離開青云酒肆,很快便回到家中,他的父親,出任匠作監令的于筠正好午休在家,于唯銘匆匆走進書房,跪下給父親行禮。
“那張紙條給高瑾了嗎?”
“回稟父親,已經給了,他說馬上就送走。”
于筠點點頭,今天確實有點異常,圣上竟然下旨軟禁北隋使者,這是唐朝建立起來的第一次,天子竟然如此震怒失態。
當然,于筠并不奇怪,他也知道河套被北隋攻占一事,這件事確實很嚴重,一旦北隋向西再滅了梁師都,隴右與河西的大門就向隋軍敞開了,反之,如果隋軍向東滅掉宋金剛,那兵鋒將直抵上郡,距離關中也就近在咫尺,這就是丟掉并北三郡帶來的一連串嚴重后果,并北三郡就像一條走廊,占領這條走廊,向西的大路便呈現在隋軍面前,難怪圣上會急得暴跳如雷,連最基本禮節也不要了。
這時,于唯銘取出懷中信,呈給父親,“這是齊王殿下給父親的回信,昨晚剛送到,剛才高瑾給了我。”
于筠大喜,急忙接過信,打開信匆匆看了一遍,張鉉在信中的措辭很委婉,贊賞他為天下統一作出的努力,同時對于家的未來寄予希望,看到這,于筠感到十分振奮,信中已經明確了將保障于家的未來,同時他也佩服張鉉會說話,把背叛唐朝說成了為天下統一作出的努力,這便使于筠在道義上站住腳了。
于筠又繼續看下去,在信的后面,張鉉又提出了幾點要求,比如讓他繼續支持長安情報署,讓他繼續保持低調隱蔽。
最后還有一條,張鉉說得極為含蓄委婉,但于筠還是看懂了,張鉉是要求他團結諸如獨孤家族、元氏家族,共同開創關隴世家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