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從事將清單轉交給了宇文士及,宇文士及接過清單鋪開細看,只見上面寫著長長的一溜清單,戰馬五萬三千五百五十五匹傷馬不計,駱駝八百五十頭,兵甲三萬七千套,戰俘兩萬六千四百人,黃金九千四百兩,旗幟、戰鼓、器皿 旁邊副使凌敬解釋道:“貴方也清楚,戰馬的皮肉之傷可以忽略,這里只是指骨折或者眼傷,這種傷勢很難治愈,能痊愈活下來的戰馬最多也只有一半,而且不能再當戰馬,只能用作畜力,所以我們沒有把傷馬計算在內。”
宇文士及昨天和太子建成、相國陳叔達仔細商量到深夜,基本上也知道該怎么應答,他讓從事將清單轉給陳叔達,眉頭一皺對溫彥博和凌敬道:“一般而言,應該是雙方一起清點,制成清單后雙方清點人簽字確認,現在貴方就給我們一份已經清點好的清單,實物卻不見,似乎有點”
凌敬臉一沉,冷冷道:“這上面有齊王殿下的印章確認,堂堂北隋攝政王、統領四十萬大軍的齊王殿下,難道在宇文侍郎眼中就如街頭賣菜小販,還要故意缺斤短兩不成?”
宇文士及十分尷尬,連忙解釋道:“我沒有此意,只是說有點”
后面陳叔達重重咳嗽一聲,制止住宇文士及的解釋,陳叔達溫和笑了笑道:“凌參軍誤會了,齊王殿下信譽卓著,天下何人不知,這份清單沒有問題,我們完全接受,分割方式按照出兵人數我們也能接受,總之一句話,我們完全接受貴方的戰利品分割方案。”
宇文士及雖然十分尷尬,但他心中卻有點著急,陳叔達的表態和昨天晚上他們商議的結果完全不同,不是說還要繼續討論馬邑郡的戰利品嗎?而對方的清單上明顯只是婁煩郡的戰利品,陳相國怎么又改變了主意,就這么接受對方的方案,這是為什么?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太子李建成,只見太子殿下在一旁平靜地喝茶,絲毫沒有半點奇怪的神情,宇文士及立刻明白了,他們二人一定在自己走后又繼續商議,但商議的結果卻沒有告訴自己。
宇文士及頓時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他心中異常惱火,太子不待見自己也就罷了,這個陳叔達也跟著欺瞞自己,他把自己當做什么了,木偶還是泥塑?
這時,溫彥博看出宇文士及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旁邊副使趙慈景也是滿臉驚訝,顯然他們內部有分歧,便微微笑道:“陳相國也不用這么急著表態,不如把這份清單再呈給貴朝天子御覽,這樣或許比較穩妥。”
不等陳叔達表態,趙慈景便接口道:“溫侍郎說得對,確實需要慎重一點。”
這時,李建成也意識到他們內部有分歧,他也知道內部分歧的原因,這主要是他們前天上午才決定和北隋談判,時間太倉促,而趙景慈更是昨天下午才由父皇指定,想必趙景慈得到了父皇什么指示。
李建成終于開口道:“大家先休息一下吧!回頭我們再繼續談。”
后堂內,趙慈景低聲對李建成和陳叔達道:“昨天圣上明確告訴我,戰利品是巨大的戰爭資源,如果不能被我們所用,就會被北隋所用,最終是用來對付我們,我們要盡力爭取到最大的收獲,絕不能任由對方開價,更不能被他們左右,這是圣上的原話。”
李建成和陳叔達對望一眼,兩人眼中都露出了驚詫之色,這和之前圣上的表態完全不同,圣上可是將此事全權交給太子建成處置,陳叔達就站在一旁,怎么到了趙景慈這里就變成了另一種說法,趙景慈當然不會假傳圣意,這必然是天子的原話,只是為什么天子前后說法不一。
當然,對于宇文士及也是同樣的困惑,他接到的信息也是前后說法不一,不過那是李建成的策略,必須要有人做惡人來試探對方,所以李建成和陳叔達才故意對宇文士及隱瞞了真實態度。
當這兩者的性質完全不同,宇文士及只是一個中層官員,他說錯什么話也無礙大局,并不能代表朝廷的意志,對方也不會相信,最多只是宇文士及自己感到難堪罷了。
可陳叔達是相國,李建成是太子,以他們的身份說出口的話基本上就代表朝廷的意志了,圣上既然全權交給他們處理,怎么能又有新的指示給趙慈景,這會產生不必要的混亂。
陳叔達忽然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根源還是出自圣上對太子的不信任,他當即對李建成道:“我們還是多請示圣上吧!”
陳叔達言外之意就是說,圣上并沒有真的全權交給他們處理。
李建成心中十分郁悶,他當然明白陳叔達的意思,盡管他心中十分不滿,但也無可奈何,父皇已經將二弟冊封為天策上將,還準他開府議政,這就是在警告自己了,如果自己再和父皇繼續爭斗下去,恐怕自己這個太子之位也將不久。
李建成沉吟良久,點點頭道:“我們立刻進宮!”
武德殿御書房內,李建成和陳叔達垂手站在一旁,李淵坐在御案前仔細審閱北隋所給的戰利品清單,片刻,他問李建成道:“這份戰利品清單里為何沒有營帳?還有受傷的戰馬如果治好后怎么分割他們也沒有提及,另外,突厥出兵三十萬南侵,幾乎全軍覆滅,怎么可能只俘獲了五萬多匹戰馬,兩萬多戰俘,你覺得可能嗎?”
李建成躬身道:“啟稟父皇,營帳和傷馬,我可以再去和對方確認,不過有一點父皇可能沒有理解,這份清單只是婁煩郡之戰的戰利品清單,沒有包括馬邑郡的戰利品。”
“為什么?”
李淵不悅問道:“為什么只算一部分?”
“父皇,對方認為我們兩軍合作只限于婁煩郡,馬邑郡的大戰是他們獨立完成,與我們無關!”
“這是他們告訴你的?”
“是!”
“是誰說的?”李淵緊追不舍地逼問道。
李建成猶豫一下道:“是張鉉軍師房玄齡對兒臣派去的人所言。”
李淵的臉色再次陰沉下來,“原來你們之前已經接觸過了,為什么不告訴朕?”
李建成心中暗暗嘆口氣,有些事情他無法躲開了,他只得硬著頭皮道:“大戰結束,兩軍士兵要各自返回,所以兒臣派人去詢問隋軍什么時候撤離并北三郡,唐軍好取接收,其中便說到了戰利品之事,因為這需要朝廷來決定,我們的接觸沒有任何意義,兒臣便沒有告訴父皇。”
李淵冷冷道:“你還有什么事瞞著朕,一并說吧!以免等會兒朕再逼問你。”
李建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兒臣沒有別的事情再瞞著父皇了。”
李淵瞅了他半晌問道:“那并北三郡怎么說,他們幾時退兵還給我們?”
“他們說并北三郡是劉武周的地盤,和我們無關,除非劉武周的兒子才有權向他們索取。”
“混蛋!”
李淵驟然暴怒,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他怒氣沖沖在房間里來回踱步,似乎快要按耐不住滔天的怒火。
李建成深深低下頭,他知道父皇至少一大半的怒火是沖著自己來的,其實父皇什么都明白,根源還是自己違背圣意,擅自出兵和北隋聯手,父皇的怒火壓到今天才暴發出來,
李淵瞪著李建成怒斥道:“什么叫做和我們無關,我們耗費了兩年時間,耗費了多少錢糧,陣亡了多少將士,就是為了從劉武周手中奪回并北三郡,眼看要將劉武周殲滅殆盡,他們卻出來摘果子了,惹出突厥人,讓兩家一起承擔,最后的名聲歸他張鉉,好處歸他張鉉,那我們是什么?擦腳布嗎?用完了一腳踢開,是不是!”
說到最后李淵的情緒失控了,竟指著李建成嘶聲怒吼起來,他對兒子的滿腔不滿這一刻統統發泄出來了。
李建成和陳叔達跪下,李建成噙著淚水道:“兒臣無能,不能替父皇分憂,造成并州今日的局面,所有責任都在兒臣一身,兒臣愿接受一切處罰,絕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