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彥博比凌敬晚了兩個時辰到達長安,凌敬是獨身進入長安,溫彥博則是被唐朝禮部侍郎宇文士及迎入長安。
宇文士及年約三十五六歲,他是宇文述的三子,宇文化及的親弟,但他性格溫文爾雅,學識淵博,容貌俊美,和不學無術的大哥宇文化及相差甚遠,所以天子楊廣看中了他,在他十八歲時便將自己十六歲的女兒南陽公主嫁給了他,宇文士及便成了大隋天子楊廣唯一的駙馬。
宇文士及在隋朝曾經風光無限,但江都事變改變了他的命運,他毅然割裂了妻子和兒子,又投入了大唐的懷抱,成了李淵的座上嘉賓,再一次利用妹妹是李淵寵妃的裙帶關系當上了唐朝的禮部侍郎,又重新娶李淵的侄女壽光縣主為妻,可謂官運亨通,平步青云。
溫彥博聽說前來迎接自己之人便是宇文士及,心中不由充滿了鄙視,但公事為重,溫彥博克制住了內心的鄙夷,一路有說有笑,跟隨宇文士及住進了貴賓館。
大堂上,溫彥博和宇文士及分賓主落座,兩名侍女給他們上了茶,宇文士及笑道:“這次溫使君前來大唐,我們非常歡迎,中都的官牒上說,溫使君是來商談善后事宜,但官牒上諸多細節不祥,能不能請溫侍郎再進一步介紹一下。”
溫彥博微微一笑,“我們兩國精誠團結,共同抗擊胡虜南下,保衛了中原大好河山,同時我們也建立了良好的互信,攝政王殿下希望這種互信能擴大并加深,所以我奉命前和唐朝溝通就很有必要了。”
溫彥博說得很圓滑,也說得很光面堂皇,但實質內容卻絲毫不碰,使宇文士及就像喝了杯白開水一樣的感覺。
宇文士及要回去匯報,沒有收獲怎么行,他不甘心地又繼續問道:“不知攝政王殿下所說的互信擴大加深是指什么?”
溫彥博也知道,不給宇文士及一點東西,他就會像秋天蚊子一樣纏著自己不放,他笑了笑便道:“當然涉及的內容很多,比如雙方可以互相建立一個聯絡官署,互派官員長駐,再比如可以擴大貿易,鼓勵民間貿易,互通有無,再比如互相承認對方的科舉,諸如此類等等,總之就是一句話,加深溝通,促進了解。”
宇文士及笑著點點頭,“有使君這番話,我回去就好交差了,太子殿下希望使君不要擔心安全,這次我們將嚴密防范。”
這時,一名守衛快步來到堂下,猶豫一下稟報道:“啟稟宇文侍郎、溫侍郎,外面有一個文士,他說自己是副使者。”
溫彥博笑了起來,“沒錯的,是我的副使凌參軍,請他進來吧!”
宇文士及有點疑惑,“溫使君,我不太明白。”
“是齊王府參軍凌敬,他作為軍方代表參與這次出使,比如戰利品分割之類都由他負責參與協商,他之前在新豐縣有點私事,所以比我晚一步,沒想到他這么快就趕來了。”
宇文士及恍然,“原來是凌參軍!”
他立刻對守衛道:“還不快請凌參軍進來。”
守衛答應一聲快步去了,宇文士及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擾使君休息了,先告辭!”
溫彥博將宇文士及送出內院,正好在路上遇到了匆匆走來的凌敬,溫彥博笑著給他介紹宇文士及,兩人見了禮,宇文士及便告辭而去。
回到內室,溫彥博冷笑道:“不愧是宇文述的兒子,至始至終不問自己的發妻和兒子情況,天性薄涼。”
“他應該知道兒子被刺殺,發妻出家為尼之事吧!”
“他知道是一回事,但關心是另一回事,我知道他又娶了宗室之女為妻,這種人自以為抱緊了唐朝大腿,可一旦唐朝不繼,他是不是又想休妻求榮?”
“他如果真這樣做,殿下也不會容他,算了,不要被這種人壞了心情,我拿到殿下的信了。”
溫彥博大喜,殿下真有信留給他們,他急問道:“信在哪里?”
凌敬取出紫筒鷹信,遞給了溫彥博,溫彥博連忙將信筒拆開,取出了里面一張薄絹,只見上面寫了幾行字,正是齊王手諭。
兩人看了一遍鷹信,不由暗暗慶幸他們猜對了,一共有四條指示,第一條就是要求他們和唐朝談靈武郡和延安郡一事,第二條要求他們督促唐朝履行蕭銑地盤分割協議,第三條是按出兵人數分割戰利品,并僅限于樓煩關以南的戰利品,第四條是用婁煩郡換蕭銑父女。
兩人面面相覷,第四條卻讓他們沒有想到,凌敬心里卻明白,這是殿下的一點私心,彌補他對蕭銑的失信。
兩人又繼續商議種種細節,一直到華燈初上,才各自回屋休息了。
宇文士及匆匆來到吏部,見吏部尚書陳叔達,如果在朝廷按派系分,他是秦王李世民一派,他當然不想去見太子李建成,而且他只是侍郎,應該是向尚書匯報,而不是越過尚書直接去找太子匯報,這是官場大忌,宇文士及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直接來了吏部,見到吏部尚書陳叔達,將他和溫彥博見面的詳細經過匯報給陳叔達。
陳叔達對溫彥博的見面不感興趣,他更關心凌敬,凌敬是齊王府錄事參軍,屬于軍方高官,這次北隋派軍政大員同來,恐怕會涉及到軍政兩邊的談判。
“宇文侍郎,你覺得凌敬為什么會晚來?”陳叔達沉吟良久問道。
“卑職覺得,或許凌敬另有任務,所以晚來長安一步。”
陳叔達搖了搖頭,“你弄錯了,這個凌敬實際上是早來了長安一步,他應該是去長安情報署了。”
“相國看得透徹,應該是這個原因。”
陳叔達負手來回踱步,心中充滿了疑惑,他自言自語道:“凌敬去長安情報署做什么?難道他們需要接受進一步的指令?難道真是為了河套前來談判?”
陳叔達想不通原因,便問道:“具體談判時間定了嗎?”
“回稟相國,初步定在明天一早開始,由我們派兵去貴賓館接人,具體時間地點由我們決定,然后今晚通知他們。”
陳叔達點點頭,“我回頭再去和太子殿下商議一下,明天一早你去接他們來皇城,軍隊我來安排。”
“屬下明白,相國還有什么交代?若沒有別的事,屬下就先告辭了。”
陳叔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宇文侍郎當然要和我一起去東宮,明天可是由侍郎主談,具體怎么談,怎么決定,不先明確下來,明天豈不是亂成一團?”
宇文士及呆了一下,連忙歉然道:“屬下考慮不周,.....屬下這就和相國去東宮。”
次日一早,五百鐵甲騎兵嚴密護衛著北隋使者的馬車穿過了朱雀大街,從朱雀門進了皇城,一直來到政事堂大門前,這也是上次談判之地,雙方極為重視,由于北隋又多了一個談判副使,所以天子李淵便臨時指派兵部侍郎趙慈景為唐朝的談判副使,負責軍方事宜。
雙方在大堂正中坐下,一張寬大的桌子將雙方隔開,在唐方后面,太子李建成和相國陳叔達作為旁聽就坐,北隋正副使者連同主簿和參軍從事等等一同有六人參加談判,唐方也出了六人。
這時,陳叔達起身笑道:“今天的實質并非談判,而是友好協商,大唐天子讓我雙方,他希望氣氛平和友好,雙方互諒互讓,達成一個皆大滿意的結果。”
溫彥博欠身笑道:“這也是北隋攝政王殿下的意愿,雙方的互相加深擴寬,友好協商自然就是前提,既然雙方協商的提議是我們提出,就由我們開始吧!”
宇文士及笑著點點頭,“溫使君請說,我們洗耳恭聽!”
溫彥博取出兩只卷軸,將其中一只交給宇文士及,“這是婁煩郡之戰所獲戰利品的詳細清單,另外還有雙方出兵的人數,先請貴方過目并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