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房內,張鉉正負手站在窗前發愣,這些天,一種情緒在他內心深處潛移默化地滋生,這種情緒有時讓他莫名的發怒,有時又讓他生出一種深深的罪惡感。
他對太后有了一種,但他又克制著自己的滋生,使他內心充滿了矛盾。
短短十幾天,這種情緒已經長成了大樹,使他無法再回避,他盡量克制它,忘記它,但一轉身,就會發現它就在自己身后,就像幽靈一樣如影相隨,使他內心變得十分焦躁。
這時,一名侍衛的稟報聲及時打斷了他沒有邊際的思維。
“啟稟殿下,盧參軍來了。”
張鉉凝神片刻,讓自己的情緒恢復了正常,“讓他進來!”
片刻,盧涵走進了房間,他第一次來張鉉的官房,顯得很急促,也很緊張,手心里全是汗水,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張鉉并沒有讓他坐下,瞥他一眼淡淡道:“我應該先祝賀你再中進士。”
盧涵低下頭,嚅囁說道:“只是僥幸而已!”
張鉉點點頭,“你原本考中第五名,被我調到第二十名,你知道嗎?”
“卑職已經知道。”
“是盧尚書告訴了你?”
盧涵搖搖頭,“是蘇相國,就在剛才。”
這倒有點出乎張鉉的意料,他沉吟一下道:“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調低你嗎?”
盧涵渾身一哆嗦,半晌才小聲道:“因為那篇策論.....我把殿下一些思路也寫進去了。”
張鉉笑道:“其實我還不至于如此心胸狹窄,不讓你為第五,是因為不想讓你被人矚目,我希望盧家盡量低調一下,盧家已經有三人在朝廷為官了,加上你就是第四人,在朝廷絕無僅有.....”
沉默一下,張鉉道:“王妃不想被人說她看重外戚,明白嗎?”
“卑職明白。”盧涵如釋重負,心中一塊大石放下了。
張鉉又笑了起來,“放輕松一點,不用太緊張,你是靠真本事考中進士,沒人會嫉妒你,我們來說說你的官職任命吧!”
盧涵猶豫一下道:“卑職還想回軍隊任舊職。”
張鉉搖了搖頭,“我打算讓你去鴻臚寺,去做崔君肅的從事,出任突厥副使,這是從六品的官職,對你這樣的新科進士,已經很高了。”
盧涵心中激動,他最大的志向就是平定突厥,掃清北方的威脅,沒想到齊王最終還是讓他走出了這一步。
他深深行一禮,“微臣一定不會讓殿下失望!”
“去吧!”
盧涵慢慢退下去了,走出官房大門,他歡喜得快要吶喊出來,捏緊兩只拳頭用勁一揮,轉身向吏部官署跑去。
這時,那種刺得張鉉無法再坐下去的情緒終于爆發了,使他無法再忍受,他必須要去宣泄它,就算它是毒藥,他也要一口喝干,一刻也不能耽誤下去。
張鉉起身對侍衛道:“我要去見太后。”
芙蓉殿內,張鉉向蕭后行了大禮,蕭后笑道:“殿下為何想來見我?”
“微臣來見太后,是想和太后談談相國改制之事。”張鉉克制住內心躁動說道。
“就為這件事?”
蕭后長長的細眉一挑,風情萬種笑道:“或者這只是你來見我的一個理由,對嗎?”
“微臣……這是確實只是一個理由。”
“我剛剛配了一種罕見的胭脂,殿下有興趣一觀嗎?”蕭后輕輕摩挲著手指,美眸一挑,目光熱烈地注視張鉉。
那種原始的在張鉉心中悄然膨發,他緩緩站起身,火一般雙眸迎向太后.
“微臣愿意一觀”
但張鉉話沒有說完,他忽然發現了什么,臉色一變,心中不由微微一嘆,‘自己一來她就出現了,這絕不是巧合,看來她已經看出了端倪。‘
張鉉的內心立刻冷了下來,心中的也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蕭后感到了張鉉的異常,她向后看了一眼,身后什么沒有。
“怎么了?”
“沒什么,微臣還有事,先告辭!”
張鉉不等蕭后挽留,行一禮便轉身迅速離去,蕭后愕然地望著他遠去,她心中剛剛燃起的一份期待也被張鉉的無情離去撲滅了。
就在這時,蕭后忽然發現身后大柱子側面露出了一角裙邊,她驚訝道:“吉兒,是你嗎?”
從大柱背后慢慢走出一個少女,俏臉蒼白,緊咬著嘴唇,她久久注視著母親,目光里充滿了怨恨。
三天后,新科進士的吏部任命終于下來,八成以上的士子都去地方為官,主要集中在南方,以出任縣丞居多,士子們大多年輕缺乏經驗,尚不能獨當一面,出任事務繁重的縣丞更有利于他們迅速走向成熟。
褚遂良和許敬宗在一名官員的帶領下來到了攝政王官房,他們都換上了七品的官服,不過兩人都顯得有點緊張。
官員看出了他們二人的緊張,笑著安慰他們道:“不用太擔心,今天你們見不到齊王殿下,主要是去見杜參軍,兩位請吧!”
褚遂良和許敬宗都沒有分配去地方為官,而是被分配到了齊王府,齊王府只是一個機構的名稱,并不是指辦公地方在齊王府,他們的辦公地點依然在紫微宮內。
兩人走進院子,只見院子很大,大大小小三十余間房子,院子里種了幾株大樹,長得格外的枝繁葉茂,郁郁蔥蔥,越過樹頂,便可看見恢宏壯觀的齊王官閣。
院里的官員很多,但十分安靜,沒有人大聲說話,二十余人來來往往,大多抱著文書,一個個步履匆匆,從服飾上看得出來,他們大多是底層的從吏,還沒有官職,只有升為從事后才算是九品官。
許敬宗低聲對褚遂良道:“注意到門上的牌子了嗎?”
褚遂良這才注意到,每間屋子的門前都掛有木牌子,兵曹、鎧曹、騎曹、屯曹、倉曹、法曹等等,還有幾間大屋子上掛著‘倉庫、書庫’等的牌子。
‘原來這就是軍隊的六曹了,不知道自己能分到哪個曹?’褚遂良暗暗忖道。
官員笑著介紹道:“這里是六曹,一共有三座大院,這是其中之一,另外兩座院子以后再看吧!先進官閣,我們這邊走!”
官員帶著他們從中間一扇門走進去,直接進了官閣,官閣內很大,就像一座殿堂一樣,整齊地擺放著三十幾張桌案,分為長長的三列,每張桌案旁都堆滿了文書。
許敬宗小聲笑道:“我知道了,這三列一定是長史、記室和錄事。”
褚遂良點點頭,他也是這樣認為,中間一列是長史,左右兩列分別是記室和錄事,就不知他們的位子在哪里?
最里面有三間官房,分別是長史房、錄事房和記室房,都是套間,由三間屋子組成,兩人走進了最左邊的屋子,房間里坐著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官員。
官員走上前行一禮道:“啟稟杜參軍,他們來了!”
褚遂良和許敬宗立刻知道這人是誰了,齊王的記室參軍杜如晦,兩人連忙躬身行禮,“參見杜參軍!”
杜如晦微微笑道:“我想我應該能分辨,年紀稍小的褚進士,另一位便是許進士了。”
兩人連忙自我介紹,“卑職許敬宗!”
“卑職褚遂良!”
“看來我沒有認錯,這次是齊王殿下親自點名讓你們二人來齊王府,褚進士跟隨我,許進士跟隨房長史,都出任參軍從事之職,正好房長史有事不在,便委托我替他安排一下。”
說到這,杜如晦起身向門外走去,“你們跟我來!”
兩人跟隨他走了出去,杜如晦來到最靠里面的一張桌子前,他抬頭望了望屋頂,回頭對褚遂良笑道:“這里有點暗,白天也需要點燈,當然,也可以不點燈。”
褚遂良不知道他的意思,只得勉強一笑,杜如晦拍了拍旁邊堆得很高的一疊文書,對褚遂良道:“這里原本是盧涵的座位,現在歸你了。”
褚遂良一下子愣住了,瞅著位子半晌不說話,杜如晦看了看他,“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換一個位子。”
“我當然愿意!”
褚遂良連忙在位子上坐了下來。
杜如晦笑了笑,“取出一疊奏卷遞給他,自己先看看吧!我帶許進士去他的位子,回頭再教你怎么做。”
杜如晦帶著許敬宗走了,褚遂良已經漸漸從剛才的震驚中恢復過來,輕輕撫摸著桌子,這里就是盧涵的座位,自己竟然接了他的班,這是巧合,還是刻意安排?
他隨手取過最上面一支卷軸,緩緩展開,又取過一支處理好的奏卷,仔細地對比學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