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建德的書房內坐著四個人,坐在正中間是主人竇建德,坐在他對面主客位是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黑面男子,年約三十五六歲,目光凌厲,滿臉橫肉,此人便是竇建德從前的舊部劉黑闥,他是竇建德的同村好友,也是竇建德軍中的第二號人物。
竇建德投降張鉉后,他的軍隊全部被解散,劉黑闥卻在竇建德決定投降后便帶著數百名心腹親兵離開了軍隊,他在上黨郡的太行山中落草為寇,并逐漸糾集了數千匪眾,自稱為黑王,在太行山一帶混得頗有名氣。
但劉黑闥是一個野心極大之人,他絕不甘心在太行山做一個草寇,所以當同樣不甘心的高慧找到他后,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在河北腹地起兵,這里隋軍兵力較少,盛產糧食,容易造成聲勢。
劉黑闥當然想做老大,但高慧卻不斷勸說他,讓他去說服竇建德同反,利用竇建德在河北的威信,必將一呼百應,風起云涌,劉黑闥也被高慧說服,化妝商人,秘密來到了漳南縣武丁鄉,這里是竇建德的故鄉,但同樣也是劉黑闥的故鄉。
劉黑闥已經勸了竇建德半個時辰,說得他口干舌燥,但竇建德依舊沉默不語,不知他是在考慮,還是委婉拒絕,好在劉黑闥很了解竇德建,知道竇建德是很重情義之人,必須耐心勸說才會有效果。
劉黑闥剛要開口,只見丫鬟端著一壺新煮的茶走進來,劉黑闥立刻咬住了舌頭,丫鬟在茶壺放在桌上,竇建德擺擺手,讓她出去。
丫鬟退了下去,劉黑闥回頭見丫鬟關上門,這才壓低聲音又繼續勸道:“當年我們起兵之時,大哥就說過,除非滅掉大隋,否則我們將戰死方休,現在隋朝還在,我們的志向還沒有完成,大哥為何雄心泯滅,甘為一鄉人?我們完全可以東山再起,以大哥的威望,振臂一呼,河北數十萬勇士將云集在大哥身邊,那時我們據幽州,控遼東,有突厥人的戰馬,有大唐的錢糧,天下三分,我們也能得其一,大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劉黑闥聲淚俱下,在隔壁偷聽的小丫鬟卻翻窗出去,找到了主母李氏,緊張道:“夫人,那個黑大漢我認識,就是以前的劉二叔,他在勸老爺重新起兵造反呢!”
李氏驚得臉色慘白,如果再造反,自己的孩兒可就活不成了,她想了想,便對小丫鬟道:“你去河對岸那座養羊的屋子,找到一個叫小武的年輕人,你把聽到的話都告訴他,快去!”
“夫人,可以嗎?”
“沒問題的,快去吧!”
丫鬟一溜煙地出去了,這時,劉黑闥的勸說也到了尾聲,竇建德一直沉默不語,劉黑闥也沒有辦法,而且他不能呆的時間太長,他便對竇建德道:“我話已經說盡了,大哥卻始終不表態,這樣吧!大哥考慮兩天,我兩天后再來,先告辭了!”
竇建德還是沉默不語,低著頭,仿佛什么都沒有聽見,劉黑闥無奈,只得拱拱手帶著兩名手下快步離去。
走出大門,劉黑闥對一名手下低聲道:“留在這里,盯著他們一舉一動。”
竇建德直到他們都離開府門,才嘆息一聲,起身向內院走去,正好碰見了懷抱兒子的嬌妻,竇建德抱過兒子,在他小臉蛋上親了一下,笑道:“你爹爹想過幾年安穩日子都難。”
李氏憂心忡忡問道:“老爺,他們是什么人?”
“是我的舊部,來看看我。”
“他們是來勸老爺起兵造反嗎?”
竇建德感覺到嬌妻的擔憂,便笑道:“放心吧!我有了兒子,已經沒有那個心了。”
“可是.....他們不會放過老爺的,我見他們都陰沉著臉出去。”
“我給你說沒事的,別放在心上。”
竇建德抱著兒子向內堂走去,李氏在后面咬了一下嘴唇低聲道:“老爺為什么不向武校尉求救,他們就和我們隔河相望。”
竇建德臉色大變,回頭怒視妻子道:“你去告訴他們了?”
“老爺,他們是來保護我們的,我覺得應該向他們求救!”
竇建德急得直跺腳,“真糊涂啊!你要害死我們了。”
“老爺,我做錯了嗎?”
李氏嚇得呆住了,竇建德懷抱中的兒子也嚇得大哭起來。
竇建德連忙哄兒子,又對妻子急道:“快收拾一下細軟,立刻去中都,快去!”
竇建德心如明鏡,他很了解張鉉,一旦張鉉知道劉黑闥再度邀請自己出山,那么張鉉一定會下手除掉自己,只有去中都自首,才有希望免除一死。
而且劉黑闥勸不動自己,也一定會殺了自己,引發自己舊部生亂,他必須立刻離去。
不多時,一輛馬車從竇府里駛出,向小橋駛去,剛過了小橋,一名年輕男子從樹上跳了下來,他名叫武錚,是一名隋軍校尉,奉命率五十名士兵監視竇建德,竇建德也知道他的存在,大家互不干涉,相安無事。
武錚得到了丫鬟的消息,專門在這里監視竇建德,他攔住馬車笑嘻嘻問道:“竇公這是要去哪里?”
竇建德拉開車簾道:“我要去中都面見齊王殿下,武校尉也隨我一起去吧!我可能遇到了不安全之事。”
武錚欣然道:“保護竇公安全是我們的職責,我們自當護送竇公前往中都。”
很快,從遠處奔來的五十名騎兵護衛著竇建德的馬車,離開竇府,向中都方向疾速駛去。
就在馬車剛走,從遠處奔出一人,正是劉黑闥留下監視竇建德的手下,他心中大急,也翻身上馬向漳南縣方向奔去。
張鉉回到中都已經快半個月了,離新年也已不到十天,這半個月,張鉉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里,好好慰藉了妻子們的相思之苦。
書房內,張鉉年僅四歲的兒子張廷背著手站著,稚聲稚氣地給父親背誦《論語》,他已經能把《論語》完整地背誦下來了。
“子曰,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子曰:其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張鉉望著小臉嚴肅的長子,心中泛起了一絲愧疚,自己很少有時間陪兒子,卻從未發現他的眼睛很像自己。
盧清坐在一旁陪同著丈夫和兒子,這是她最幸福的時刻,在她身邊的搖籃里,還睡著乖巧的女兒。
“夫君,讓廷兒喝口水吧!”盧清看出兒子有點緊張。
張鉉笑著點點頭,“不用再背了,我知道廷兒背得下來。”
張鉉疼愛地摸了摸兒子的后腦勺,又問道:“平時除了讀書,還做什么?”
“還有習武!”
“你會練武?”
張鉉有點驚訝,兒子看起來有點瘦弱,居然還會練武。
“嗯!”
張廷重重點點頭,“是二娘教我的劍法,孩兒練給爹爹看。”
他畢竟還是孩童,說到練武,立刻興奮起來,他一下跳了起來,從桌上拾起一把鐵尺子,開始舞劍,張鉉見他練得不錯,步伐虎虎生威。
盧清在一旁低聲道:“武娘說廷兒有點瘦弱,需要練武強身,每天上午廷兒都要去跟二娘練武。”
“他是有點瘦弱,應該多鍛煉,讓他長得強壯一點。”
夫妻二人一邊說,一邊看著兒子,張廷忽然用力過猛,鐵尺竟脫手而出,直射張鉉的面門,旁邊盧清嚇得掩口驚呼起來,張鉉手疾眼快,凌空一把抓住了尺子。
張廷嚇呆住了,一動不動,張鉉笑道:“莫非你二娘還教你脫手劍嗎?”
張廷連忙躲到母親身后,膽怯地望著父親,盧清歉然道:“夫君,廷兒只是不小心,你可別吼他!”
張鉉也不想嚇壞孩子,便笑道:“既然你娘求情,這次就饒你,下次我可不再饒你。”
盧清推了一把兒子,張廷上前跪下,“孩兒知錯!”
張鉉摸了摸兒子的頭,“好了,爹爹還有客人,晚上爹爹再陪你。”
張鉉站起身對盧清道:“我去外書房,房先生應該已經到了。”
“夫君去吧!我帶孩兒回內宅。”
張鉉點點頭,便快步向外書房走去。
外書房內,房玄齡正坐在桌前喝茶,他上午才從上黨郡和長平郡回來,來向張鉉匯報情況。
片刻,張鉉快步走了進來,笑道:“讓先生久等了。”
房玄齡連忙起身行禮,“微臣也是剛到!”
“坐下吧!”
兩人已經熟悉了,分賓主落座,張鉉問道:“并州兩郡的情況如何?”
“啟稟殿下,目前兩郡局勢比較平穩,但長安那邊還是有點小動作。”
“什么小動作?”
“長安在收買兩郡的官員,據我推測,至少有四成的官員暗中效忠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