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軍這次圍剿杜伏威所采用的策略是,步步為營,斬草除根,他們并不急于立刻和杜伏威決戰,而是先從外圍開始清剿,搜尋杜伏威的倉庫,拔掉他的探哨。
同時,作為江淮行臺尚書,盧倬肩頭壓力極大,同時也最為辛苦,江淮六郡,他需要一個郡一個郡的奔波,和太守談話,安撫縣令、縣丞等基層地方官員,還要拜訪世家等等。
隋軍不僅要消滅杜伏威的軍隊,同時還要消除杜伏威在江淮的影響,當然,杜伏威在江淮的影響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消除,尤其杜伏威在底層民眾中頗有威望,北隋朝廷還一時無法取代,只能先從官府和士紳層面入手,獲得他們的支持,在這一點上,盧倬的成效很大,這和張鉉在江淮的影響有著直接關系。
張鉉從各個渠道接到了相似的情報,所有情報都證明了一點,杜伏威已糾正了他之前所犯下的錯誤,放棄了半陽山和隱龍山,轉而以合肥為根基,集中兵力,依靠廬江郡和隋軍對抗。
這時已是九月下旬,最多再過兩個月冬季就要來臨,張鉉也有了壓力,他必須在冬季休兵前完成清剿杜伏威的任務。
盡管如此,張鉉依舊不急不躁推行他步步為營的計劃,先徹底清除外圍,然后兵力逐漸收縮,半月后,也就是十月初,隋軍完成了江都郡、歷陽郡、鐘離郡、淮南郡等江淮外圍郡的清剿。
隋軍隨即兵分四路,羅士信率四萬步兵從北面壓下,而來護兒率兩萬五千水軍從南面向北進發,裴行儼率一萬騎兵從東路向進入廬江郡,最后一路便是張鉉自己,他率領一萬步騎軍從江都出發,向廬江郡挺進。
隋軍一共出動了八萬五千人以及五百艘戰船,而糧草等后勤運輸也從水路出發,水陸并進,浩浩蕩蕩殺向廬江郡。
廬江的水系十分發達,其中最為重要的便是占地廣袤的巢湖,巢湖位于廬江郡中部,最北面距離合肥城也不過五十里,通過淝水和巢湖相連,而巢湖又通過柵水和長江相連,這種四通八達的水系結構,使得江都出發的戰船也能一路殺到合肥城下。
也正是這個緣故,率先進入廬江郡的隋軍便是來護兒率領的水軍,他們需要在合肥城南面的巢湖北岸修建一座水陸大營,作為隋軍的后勤重地。
此時,杜伏威的船只幾乎已被清剿殆盡,隋軍水師已經完全控制了水面,但杜伏威也很清楚隋軍一定會在靠近淝水的漕河北岸修筑大營,他派大將陳寶襄率軍一萬,全力阻撓隋軍大營修建。
眼看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進入冬季,杜伏威便想盡一切辦法拖延戰爭時間,只要將戰爭拖入冬季,雙方就會進入對峙狀態。
巢湖水面上,數百艘戰船正浩浩蕩蕩駛向湖北岸,來護兒站在為首的大船上,仔細查看斥候之前繪制的地圖,來護兒當然希望將大營修筑在同時靠著淝水和巢湖之處,但巢湖北岸沼澤密布,適合扎營的地方并不多。
尤其是他們準備扎一座占地數千畝的大營,土地更是難尋,實際上,這樣的地方只有一處,位于淝水以東兩里,緊靠著巢湖,有一片占地數千畝的樹林,土質十分堅硬,將這片樹林砍倒,木頭用來筑營墻,廣闊的土地便可以扎下大營,尤其周圍都是沼澤地,對大營更是一種天然的防護。
但杜伏威顯然早有埋伏,十幾艘隋軍戰船剛剛靠岸,一隊隊士兵列隊下船,忽然,樹林內一陣梆子聲響,頓時亂箭齊發,密集的箭矢射向正在下船的隋軍士兵,數百名隋軍士兵措不及防,紛紛中箭摔倒,慘叫聲在岸邊驟然響起。
樹林里隨即殺出數千江淮軍士兵,向停靠在岸邊的十幾艘戰船撲來,主將周猛大喊:“撤退!立刻撤退!”
撤退的鐘聲響起,隋軍戰船顧不上受傷士兵,紛紛調頭,向湖內迅速撤退,只離開岸邊十幾丈,江淮軍便殺到了岸邊,數十名受傷未死的士兵被亂刃分尸,密集的箭矢射向離岸的船只,岸邊響起一片歡呼聲。
來護兒遠遠看見了隋軍登陸吃了大虧,頓時大怒,喝令道:“給我擂鼓進攻!”
“且慢!”
右司馬趙儼喊住了傳令士兵,他上前行一禮,對來護兒道:“老將軍,硬攻不如智取,既然這片樹林周圍都是沼澤地,我們不如去外圍截斷他們的退路,逼迫他們走投無路,不得不投降。”
來護兒怒氣稍平,硬攻確實不如智取,他沉吟一下道:“只怕對方帶了幾天的糧食,我們等不了那么久。”
趙儼一笑,“他們若不肯出來,就把他們逼出來!”
來護兒頓時醒悟,立刻令士兵找來周亮和朱寬,對兩人道:“你們二人可率軍入淝水北上,從外圍堵住敵軍撤退后路,若部署完畢,可用濃煙報信。”
兩人躬身行禮,“遵令!”
隋軍水師隨即兵分兩路,來護兒繼續在湖面上敵軍對峙,而周亮和朱寬則率一支船隊沿淝水向北而去,由于淝水河床不夠寬闊,無法行駛兩千石以上的大船,這便使得隋軍無法將營寨安扎在距離合肥更近的地方,只能安扎在巢湖北岸。
來護兒的船隊緩緩靠近北岸,一萬江淮軍士兵迅速在岸邊排列出了三排箭陣,陳寶襄目光冷厲地注視著隋軍戰船,只要隋軍士兵敢靠岸,他將的箭陣將給予敵軍迎頭痛擊。
這時,一名士兵飛奔來報:“將軍,河邊弟兄來報,有兩支船隊沿著淝水北上了,去向不明。”
陳寶襄心中一驚,難道隋軍是想抄自己的后路嗎?
這片被沼澤包圍的林地一共只有兩條出路,一條在東北方向,一條在西北方向,除了這兩條路外,其他都是可以淹沒頭頂的沼澤,他們只五天的干糧,現在已經兩天過去,還能支持三天,如果后路被斷,三天后他們就將糧食斷絕。
陳寶襄當即對一名部將令道:“你立刻率三千弟兄前往東北方向出口,如果遭遇大隊隋軍,立刻派人來向我稟報!”
部將答應一聲,率領三千士兵離開了岸邊,向樹林的西北方向奔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隋軍戰船始終沒有靠岸,也沒有進入弓箭的射程,一百多艘戰船排成了一字長蛇陣,耐心地等待著機會。
時間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時辰,一名郎將走到陳寶襄面前低聲道:“將軍,有點不對勁!”
陳寶襄心中也頗為擔心,他總覺得有問題,卻又看不出問題出在哪里?令他一直躊躇不決。
他連忙問道:“哪里不對勁!”
“卑職發現船上都有投石機,旁邊士兵已經準備就緒,以投石機的射程要遠遠超過弓箭,完全可以給予我們重擊,那他們為什么不動手?”
陳寶襄點點頭,這確實是個很大的疑點,為什么隋軍不動手?難道他們是等什么嗎?
這名郎將又低聲道:“我們幾個弟兄討論了一下,我們懷疑隋軍是要用火攻。”
陳寶襄心中一驚,回頭向樹林望去,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隋軍一定是火燒這片樹林,先前船隊北上也是為了攔截自己的退路。
陳寶襄嚇出一身冷汗,他當即立斷下令,“傳我的命令,全軍向東北方向撤退!”
七千名江淮士兵撤掉了箭陣,迅速向樹林內奔去,來護兒心中大罵,對方一定看破了自己的意圖,這個時候再燒樹林就是阻擋自己了,他毫不猶豫下令道:“船隊靠岸,刀盾兵先行,強行登陸!”
一艘艘大船向北岸停靠,船板搭出,一隊隊刀盾兵高舉盾牌奔下船隊,這一次再也沒有敵軍箭矢的襲擊,有士兵跑進樹林探查,片刻回來揮動紅旗,這表示敵軍已經撤退。
來護兒再次下達了登陸命令,“全軍登陸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