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在正式簽署了和王世充劃界而治的協議文書后,便隨即率領大軍浩浩蕩蕩抵達了譙郡,此時,杜伏威因糧道被斷而不得不退回了江淮,而另一方面,唐軍撤回關中也給了杜伏威狠狠一擊,他知道自己的危機將至,但他絕不會束手就擒,無論如何,江淮是他杜伏威的根基,他絕不會拱手交給張鉉。
五萬精銳大軍在官道上浩浩蕩蕩行軍,他們已經進入譙郡,距離郡治譙縣還有三十里。
張鉉位于隊伍的最前面,頭頂上飄揚著他的金邊赤底的青龍王旗,周圍簇擁著數百名親衛騎兵,官道兩邊的粟田已經收割完畢,光禿禿的原野一望無際,遠處青山如黛畫,綠水似碧帶,盡管風景令人賞心悅目,但張鉉卻沒有心思欣賞,他一直在思慮著破杜伏威之策。
作為主帥,他不用考慮具體每一場仗該怎么打,但需要考慮戰略,考慮戰爭方向,對杜伏威是剿滅還是安撫?或者是恩威相濟,他還要考慮周圍的大環境,林士弘的長江水軍會不會支援杜伏威,江南孟海公和江南會的內戰會不會出現戲劇性的轉折等等。
攻打杜伏威,只是他南方戰略的第一步,但它卻是關鍵一步,為后面的南方攻略打下堅實的基礎。
正在思考時,遠處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只見遠方塵土飛揚,奔來一隊騎兵,張鉉一揮手喝令道:“大軍停止行軍!”
隊伍緩緩停下,親衛騎兵紛紛催馬上前,挺槊列隊成數排,警惕地注視著前方騎兵的到來。
片刻,一隊騎兵飛馳而至,有士兵大喊:“是裴將軍!”
張鉉也看清楚了,為首之將正是裴行儼,后面還有一名大將,卻是羅成。
張鉉已得到裴行儼寫來的軍報,羅成在臨渙縣險些被杜伏威暗算,最后突圍而走,沒有損失一兵一卒,軍報中裴行儼大力夸獎羅成膽識過人,明知渙水道路不通,但依然強行東撤,躲過了杜伏威在城西布下的埋伏。
騎兵瞬間奔至張鉉面前,裴行儼在馬上抱拳行禮道:“卑職參見大帥!”
后面羅成也行一禮,“參見大帥!”
張鉉微微一笑,“你們是來迎接我嗎?”
“大帥不準擾民迎接,卑職沒有驚動平民,也不算專門迎接。”
張鉉笑著點了點頭,“關鍵在于不要擾民,你只要能做到這一點,其實過來迎接也無妨!”
“多謝大帥理解。”
裴行儼興奮道:“弟兄們都別憋足了勁,一心想狠狠教訓杜伏威,希望大帥讓我們騎兵先動手。”
張鉉卻搖搖頭,“我很抱歉地告訴你,這次剿滅杜伏威,騎兵不是主力,主力應該是水軍和步兵,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卑職明白,江淮水網密布,不適合大規模騎兵作戰,但兩萬騎兵已經回了河北,卑職只率一萬騎兵南征江淮,小規模騎兵作戰完全沒有問題,希望大帥能給我們機會。”裴行儼有些急道。
張鉉笑了起來,“我只是說騎兵不是主力,又沒說不讓騎兵作戰,怎么會沒有作戰機會?”
裴行儼這才反應過來,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連忙羅成拉上來,岔開這個令人尷尬的話題,“大帥,這次羅將軍有勇有謀,完全可以獨當一方,所以卑職把他留下與我并肩作戰。”
羅城卻十分羞愧道:“這次臨渙縣遭遇,暴露了卑職騎兵經驗不足的一面,若不是縣丞暗中告訴卑職黑豆中的秘密,三千騎兵將毀在卑職的手中。”
張鉉緩緩道:“這次羅將軍臨危不亂,果斷處置,確實膽識過人,值得贊賞,不過正如你自己所言,飼料的安全對戰馬是第一重要,你卻疏忽了這一點,這對任何一個騎兵主將都是不可原諒的大錯誤,只是因為縣丞的一時念舊才使你僥幸逃過這一劫,雖然你作戰勇猛,保全了騎兵,但我認為這是為將者應盡職責,談不上什么功績,功過難以相抵,羅將軍明白我的意思嗎?”
羅成神情黯然,“卑職明白!”
張鉉又道:“從現在開始,降你為虎牙郎將,可繼續行使虎賁郎將之權,若再有類似錯誤,直接降為鷹揚郎將,絕不姑息!”
“多謝大帥輕饒,卑職必會知恥而后勇!“
旁邊裴行儼聽得目瞪口呆,他原本想好好夸獎一番羅成,不料大帥非但不獎賞,反而降了羅成的職,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令他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
這時,張鉉嚴厲的目光向裴行儼望來,“裴將軍,你也知道自己之過?”
裴行儼心中一陣驚慌,連忙道:“卑職作為騎兵主將,部將犯錯,作為主將也不察之過。”
“非也!”
張鉉厲聲道:“你明知羅將軍是第一次單獨帶兵,經驗不足,你為何不給羅將軍配備行軍司馬?使他險被杜伏威所害,也使他犯過降職!”
羅成連忙替裴行儼辯護,“這是卑職之功,卑職應該申請司馬隨行,但由于卑職太自負,便沒有提出這個要求,和裴將軍無關。”
“和你無關嗎?”張鉉嚴厲地注視裴行儼問道。
裴行儼嘆了口氣,“這怎么能與卑職無關,這是卑職的疏忽,愿接受大帥嚴懲!”
張鉉道:“你的軍職不變,但你的爵位降一等,從縣公降為縣候,你可接受?”
“卑職知罪!”
裴行儼心中難受,要知道爵位比職務重要得多,職位可以熬資歷升遷,而爵位只看功績,他的縣公是靠一次又一次的戰功拼來,他寧可自己軍職被降,也不希望降爵。
張鉉看出他的難過,便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沒有說你有罪,有罪是違反軍法,你只是犯了疏忽之過,杜伏威這一戰好好打,爭取立功,只要立功我就把你的爵位升回去,記住了嗎?”
裴行儼抹了一下眼角淚水,“元慶記住了。”
張鉉笑了笑,又對羅成道:“賞罰分明是我立軍之本,你要吸取這一次的教訓,爭取早日立功,恢復軍職!”
羅成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敬佩,他從未見過裴行儼流淚,卻第一次見裴行儼像少年一樣抹淚,難怪裴行儼的父親投降了唐軍,他依然死心塌地效忠張鉉,這就是君王之恩威了,羅成心中也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他連忙躬身道:“大帥軍規嚴明,卑職銘記于心,將來一定會小心謹慎,不讓士兵白白犧牲。”
“看來你是真明白了,你的一言一行都關系到數千弟兄的生死,所以我才會對你們要求這么嚴。”
“卑職感激大帥指點!”
張鉉又笑道:“走吧!去譙縣,我們商量一下獵狼方案。”
譙縣是一座大城,城池周長三十余里,人口近十萬,但由于徐州兵災,大量徐州難民逃到了譙縣,使譙縣人口猛增兩倍,達到三十余萬,雖然宇文化及被隋軍剿滅,戰亂平息,徐州民眾開始陸陸續續返鄉,重建被戰爭摧毀的家園,但譙縣人口依然還有十萬,城內擁堵異常。”
聽聞齊王到來,譙郡太守周文正連忙率領一班官員前來拜見,張鉉勉勵了眾人一番,表示他們賑濟災民有功,一定會褒獎他們,并鼓勵他們繼續賑濟災民,眾人歡喜,只要殿下開口褒獎,那么吏部的考評就會記上一筆了。
這時,羅成帶一名官員來見張鉉,“大帥,這位就是臨渙縣丞汪羽,正是他的及時提醒才是卑職軍隊逃過一劫。”
汪羽跪下行禮,“微臣臨渙縣丞汪羽拜見齊王殿下!”
張鉉連忙扶他起來,關切地問道:“我在軍報上看見,你家人被杜伏威抓走為人質,不知他們情況如何了。”
汪羽流淚道:“感謝殿下關心,妻兒無恙,但老父親卻被亂賊拷打,已不幸去世。”
張鉉點點頭,“這筆帳我會和杜伏威清算,你這次報信有功,正好譙縣縣令空缺,我就封你為譙縣縣令,以表彰你的功績!”
汪羽跪下哽咽道:“卑微臣粉身碎骨,也難報殿下的提攜之恩!”
“好好協助太守安置好災民回鄉,就是對我的報答。”
“微臣瑾遵殿下敕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