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攻城失敗使七萬契丹士兵損失慘重,不利的局面嚴重影響到了契丹軍隊的士氣,最初搶掠遼東發財的興奮已經蕩然無存,士兵開始想念家人,厭戰的情緒高漲。
契丹和突厥一樣都是全民皆兵,只有極少量的職業軍人,雖然這種全民皆兵方式可以解決人口偏少導致兵力不足的問題,但弱點也同樣明顯,士兵本身都是牧民,士氣很不穩定,如果一路勝利可以士氣高昂,可一旦遭遇挫折,士氣就會迅速低落下來。
所以草原騎兵的戰術講究一鼓作氣沖鋒陷陣,如果沖鋒不利就立刻利用高度機動的優勢迅速撤退,避免士氣滑落而導致兵敗。
但契丹偏偏犯下了這個草原軍隊的大忌,它們放棄了優勢騎兵,而使用自己不擅長的攻城戰術,加之失敗太多,傷亡慘重,軍營內怨聲載道,紛紛咒罵大賀咄羅的愚蠢決定。
孫敖曹和幾名士兵來到奚人的大營內,只見奚人士兵正在收拾物品,似乎準備撤退了,孫敖曹來到主帳,正好迎面遇到了奚人酋長蘇支,孫敖曹笑道:“酋長是想離去嗎?”
蘇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我率兩萬奚人戰士協同作戰,現在只剩下六千了,孫將軍覺得我還有必要再呆下去嗎?”
孫敖曹笑了笑,“酋長要走,我一點不奇怪,酋長不走我才覺得難以理解。”
蘇支聽他并不是來阻攔自己,臉色立刻和緩了很多,一擺手道:“進帳坐一坐吧!”
兩人走進大帳坐下,蘇支給他倒了一碗奶茶,嘆口氣道:“這次出征遼東,我聽說是淵太祚邀請契丹共擊隋朝,但到攻打堅城時卻又看不見高句麗人的身影,我感覺可汗是中了淵太祚之計,我們替高句麗賣命,白白做了嫁衣。”
“酋長真是這樣想嗎?”
蘇支點點頭,“我覺得很明顯,我們損兵折將將柳城防御大大削弱,我等我們撤走,高句麗人便可以輕易占領遼東,這不是給他們做嫁衣嗎?”
孫敖曹喝了一口奶茶,不慌不忙道:“這確實是高句麗人之計,不過我相信可汗早就看透了淵太祚的用意。”
“孫將軍是說,可汗想將計就計,趁機獨占遼東嗎?”
孫敖曹還是搖了搖頭,“酋長只說對一半,我覺得可汗是借這次戰爭來削弱他的對手。”
蘇支臉色一變,“此話怎講?”
“七萬大軍,可汗的直屬部落兩萬人,安魯部一萬五千人,我的部落也是一萬五千人,奚部落兩萬人,加上高開道的五千人,現在奚部損失七成,我和安魯都損失近半,唯獨可汗的軍隊沒有半點損失,當然,他兒子死了,但那只是意外,不管怎么說,今年秋天已經沒有人再能與他對抗了。”
蘇支默默無語,他明白孫敖曹的意思,契丹每三年選一次可汗,今年秋天又要開選了,契丹各部以實力為王,契丹八部中,大賀部的實力最強,人口占了契丹的七成,所以契丹可汗一直在大賀部中產生。
但大賀部內也同樣山頭林立,大賀咄羅是最強的一支,其次是孫敖曹和安魯,今年秋天的可汗之爭就在他們三人之間展開,現在孫敖曹和安魯都損失慘重,而大賀咄羅的軍隊卻毫發無損。
蘇支苦笑著搖搖頭,“如果真是這樣,可汗的心計也太深了。”
“他的心計一向很深,否則他怎么會在我和安魯即將破城之時收兵呢?”
“那孫將軍打算怎么辦?”
孫敖曹沉吟一下道:“我和安魯已決定撤兵,我本想說服酋長和我們一起撤軍,但酋長本身就要撤軍,那我就不說什么了。”
蘇支想了想問道:“你們打算什么時候撤軍?”
“今天晚上!”
蘇支點點頭,“那好吧!我再等一等,我們三家一起撤軍。”
當天晚上,孫敖曹、安魯和蘇支三人同時率軍離開大營北歸,使契丹軍隊只剩下大賀咄羅的兩萬人,這個消息令大賀咄羅十分恐慌,他也知道僅憑自己的兩萬軍隊是不可能攻克柳城,天快亮時,大賀咄羅也率領兩萬軍隊拔營啟程,緩緩向北撤退,經歷了八天的血戰,契丹軍隊最終無法攻克柳城,不得不飲恨北撤,退回松漠州。
天漸漸亮了,柳城城頭上忽然鐘聲大作,‘當!當!當!’刺耳的鐘聲響徹全城,正在沉睡中的隋軍士兵和民團士兵紛紛被驚醒,抄起兵器向城頭上奔去,楊善會和李春也匆匆趕到城頭。
有士兵上前稟報:“啟稟太守,契丹軍大營已經不見了。”
楊善會一怔,他快步走到城垛前,探身向外望去,只見數里外的契丹大營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堆裝配失敗、無法使用的破爛攻城武器和幾頂沒有拆除的帳篷。
城頭上的很安靜,士兵們都無法接受這突來的勝利,他們面面相覷,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同樣的疑問,契丹軍隊真的撤走了嗎?
楊善會雖然知道契丹軍隊北撤應該是真實的,但沒有確切的證據,他也絕不能大意,楊善會當即派出斥候前去打聽消息,片刻,吊橋緩緩放下,城門開啟,百名騎兵分為十隊向各個方向疾奔而去。
一直到傍晚時分,斥候終于傳來消息,契丹大軍確實北撤了,整個柳城沸騰起來,歡呼聲響徹全城,士兵們激動得擁抱在一起,淚水流滿了每個人的臉龐,他們付出了傷亡過半的慘重代價,終于贏來了保衛城池的勝利,讓他們怎么能不歡欣雀躍,讓他們怎么能不喜極而泣?
連一貫刻薄的太守楊善意也終于發了慈悲,拿出了近一半的冷藏羊肉,舉行一次讓全城軍民共享勝利的烤肉大宴。
在歡慶和大宴后,全城又再次安靜了,除了一千巡哨士兵外,所有軍民都陷入了沉睡之中,連續八天的苦戰讓他們早已疲憊不堪,精神遭到極大的折磨,而敵軍退去,每個人都徹底放松下來,進入了沉沉的酣睡之中。
一更時分,幾名騎兵從南方疾奔而來,不多時奔至南城下,為首騎兵大喊:“城上可有人?”
城上守軍早就發現了他們,百余人張弓搭箭,十分緊張,這時,一名旅帥探頭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為首騎兵舉起一支令箭,“我們是從幽州過來,奉大帥之令前來給楊太守送信,請速開城門!”
有士兵跑去稟報楊善會,楊善會也是擔心晚上出事,盡管他也疲憊不堪,但他卻不敢入睡,一直城內各處巡視,接到稟報,楊善會匆匆上了城。
他看了下面騎兵片刻,高聲問道:“狼是從北方過來嗎?”
“是從東方過來。”下面親兵回答道。
口令完全正確,楊善會立刻令道:“開城門讓他們進來。”
城門開啟,三名騎兵奔進城門,楊善會從甬道走下來,問道:“信件在哪里?”
騎兵翻身下馬,將一只信筒呈給楊善會,“是大帥親筆信!”
楊善會接過信筒問道:“殿下目前在哪里?”
“目前率軍駐扎在北平郡。”
楊善會大喜,連忙從信筒抽出信,果然是齊王張鉉的親筆信,他打開信看了一遍,張鉉在信中說,已有一萬軍隊北上柳城,前來支援他們,讓他們整頓防御,繼續堅守柳城,一旦高句麗軍隊進入遼東,隋軍便將大舉反擊,信中同時褒獎柳城守軍的英勇頑強,將給所有將士予重賞。
楊善會長長松了口氣,他肩上的重擔終于可以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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