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年約五十歲,長得又高又瘦,皮膚黝黑粗糙,他長期在都水監和工部任職,在江都他出任工部員外郎,新隋建立后,被張鉉破格提拔為工部侍郎,這讓很多官員都感到驚訝。
甚至李春自己也想不到他居然會得到張鉉的重用,這讓原本對仕途已經絕望的李春又生出了新的希望,做事格外認真積極。
聽說要交給自己新的重任,他連忙躬身道:“請殿下吩咐,微臣會全力以赴!”
張鉉卻不提新任務之事,而是問道:“新城這邊需要多久才能完成?”
李春明白張鉉的意思,便指著遠處正在監督修城的一名官員道:“那人是工部郎中趙文意,是我的佐官,剩下的事情我都可以交給他去做,重要的事情已經完成,我不在也不會影響進度。”
張鉉點點頭,對李春道:“我想讓你去一趟遼東。”
李春一怔,半晌道:“微臣在遼東修建過臨遼宮,殿下是讓微臣去修復它嗎?”
“不是去修宮殿,去加固柳城的防御,使它至少能抵御十萬人的進攻,此事很緊急也很重要,恐怕你不能和家人一起過新年了。”張鉉有些歉然地對李春道。
李春默默點頭,隨即施禮道:“微臣明白了,這就去收拾一下,即可出發前往柳城!”
李春轉身走了,張鉉望著他背影走遠,心中卻在想著遼東之事,張鉉知道高句麗很可能會以幫助高烈復國為借口進攻遼東,但同時他也很期待高句麗攻打遼東。
“殿下!”
身后有人在叫他,張鉉回頭,卻是裴矩站在他身后不遠處。
張鉉走上前笑問道:“裴公怎么不去看看宅地?”
裴矩微微一笑,“我有個孫子當中都令,這種事情就不用我操心了,我估計我會是最差的一塊地。”
“他自己選最差的一塊地就行了,裴公自己挑選,我來決定。”
“多謝殿下,其實也不急這一時,以后再挑吧!微臣有另一件事想和殿下說一說。”
張鉉點點頭,“裴公請說!”
裴矩向前一擺手,“殿下,我們能否走一走。”
兩人在鋪有石板的大道上緩緩而行,裴矩笑道:“殿下是否考慮舉辦一次科舉?”
“最近幾個月戰事頻繁,我暫時還沒有考慮到科舉之事。”
“殿下雖然很忙,但我們卻考慮了,我們都一致認為可以在明年春天舉行一次科舉,面向天下士子的科舉,用殿下的話來說,就是唯才是舉。”
“不考慮世家優先嗎?”張鉉笑了笑道。
“這個問題我們辯論過,其實能考上科舉之人基本上都是各地世家子弟,或者依附各大世家的門生,沒必要專門為某幾個世家留名額,那樣反而會引來別的世家不滿,反正都是世家子弟,大家公平競爭,輸了也是自己才學不濟,大家也無話可說,殿下,我們已經達成共識,都愿接受唯才是舉。”
張鉉心中如明鏡一般,他知道就算是唯才是舉也是幾大世家占優勢,所謂的唯才是舉實際上保護了各大世家的利益,對中小世家反而不公,所以裴矩等大臣支持唯才是舉也就在情理之中。
不過科舉改革非同小可,在某種程度上,隋朝就是因為廢除九品中正制,實施科舉制度才失去士族的支持,所以張鉉也不想在這件事情上和眾多大臣對立,他還是需要這些大臣的支持才能維持朝廷的存在。
張鉉笑了笑道:“這樣吧!煩請裴公按照正常手續寫一份奏卷,大家都表個態,如果是一致支持,那我也不會反對。”
裴矩就是在眾人的要求之下來試探一下張鉉的態度,張鉉的表態讓他心中暗喜,他隨即又笑道:“說起來還有點慚愧,我們的國子監祭酒至今還沒有任命,不知殿下可有合適人選?”
張鉉點了點頭,“我確實準備推薦一人,是原御史中丞杜淹,裴公覺得如何?”
裴矩愕然,“杜淹不是在洛陽出任吏部侍郎嗎?”
“他在洛陽被段達排擠,又不滿王世充專權,他是杜參軍的叔父,我讓杜參軍寫一封信給他,他便過來了。”
裴矩心中略略有些不悅,他本來是想推薦原國子監博士王善為國子監祭酒,卻沒想到張鉉早就決定好了人選。
杜淹是關中士族中的著名人物,如果說張鉉重用京兆韋氏的韋云起是因為患難與共的緣故,那么重用杜淹就意味著張鉉開始拉攏關中士族了。
但裴矩心中的不滿并不是因為張鉉重視關中士族,而是張鉉在重要官職的任命上毫不含糊,大權獨攬,這已經是第三次反對他的推薦了。
前兩天,裴矩想推薦原禮部侍郎皇甫嵩出任內史侍郎,但張鉉卻任命剛從長安過來的蕭瑀為內史侍郎,再前一次,裴矩建議崔君肅為太常卿,但張鉉卻認為崔君肅善于外交,便任命他為鴻臚寺卿、突厥使。
總而言之,裴矩推薦之人張鉉一個都沒有重用,要么就是改變任命,這讓裴矩感到很沒有面子,這次國子監祭酒人選又被張鉉否決了。
裴矩終于忍不住道:“殿下,杜淹雖然是舊臣,但他畢竟出身京兆士族,而太學生大多來自河北、中原和并州,老臣覺得還是應該選擇山東士族比較合適。”
張鉉微微一笑,“裴公太拘泥于地域之見了,我們朝廷可不是山東河北的朝廷,而是天下社稷,京兆出身又有何妨,再說杜淹也是天下名士,治學嚴謹,號召力很強,讓他出任國子監祭酒,正好可以替我們招攬天下才俊,裴公說是不是?”
裴矩呵呵一笑,“殿下說得對,是老臣考慮不周。”
張鉉忽然想起一事,又問道:“這個王善是太原王氏吧?”
“正是,他是太原王氏家主王朔之弟。”
“我想見見他,他現在哪里?”
“回稟殿下,他目前在北海郡。”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飛奔而至,向張鉉呈上一封家信,“啟稟殿下,益都府中緊急送來的鴿信。”
張鉉一怔,居然是家信,他不知家中發生了什么事,連忙拆開信看了一遍,頓時大喜過望,妻子盧清和武娘分別給他生下一個女兒和兒子。
張鉉心花怒放,對裴矩笑道:“我要收拾一下,準備回益都了,大家一起回去吧!”
益都這幾天張燈結彩,喜氣洋洋,原因是齊王張鉉再得一對兒女,消息傳開后,益都民眾自發慶祝,家家戶戶把準備過年的彩燈提前掛了出來,爆竹聲不斷,仿佛新年來臨。
齊王府內也忙碌成一團,王妃生了愛女,二夫人生了貴子,雙喜臨門,前來慶賀的大臣家眷絡繹不絕,大事小事,府中上下都有點吃不消了。
盧清穿著月子服,戴著保暖帽半躺在軟榻上,這一次生產由于流血偏多,使她著實有點體虛,這段時間一直在靜養。
雖然天氣已經入冬,外面十分寒冷,但房間里燒了兩盆炭火,使房間里十分悶熱,盧清有點吃不消了,連忙讓幾名丫鬟將一只炭盆抬出去。
三夫人新羽坐在盧清身旁,略顯得有點委屈,在中原生活了好幾年,她已漸漸褪去了草原女子的印記,肌膚也變得雪白細膩,眉眼間多了幾分溫婉,無論語言還是生活習慣都和漢族女子沒有區別了。
她父親曾被天子楊廣恩賜了楊姓,她便給自己改漢名為楊新羽,被封為良娣。
由于兩個夫人同時生產,家中大小事務都壓在她身上,她著實有點吃不消了,尤其她極不擅于應酬,大臣家眷們上門賀喜令她手足無措,不斷有尷尬之事發生。
“大姐,我做做府中之事就行了,應酬之事還是讓四妹去吧!”
盧清知道新羽的難處,便點頭答應了,“好吧!應酬之事我讓四妹去做,你只管照顧好兩個月婆和三個孩子就行了。”
新羽頓時如釋重負,終于不讓她去應酬了,她握著盧清的手笑道:“多謝大姐體諒小妹難處,那我去看看兩個孩子的情況,回頭再向大姐報告。”
盧清笑了笑,“知道你想溜了,去吧!”
新羽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起身去了,盧清又對旁邊梨香道:“去請四夫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