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張鉉巡視魏郡除了慰問將士外,還有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實際考察安陽縣能否替代益都縣成為新的齊王府駐地。
雖然這件事在一個月前張鉉便交給了盧慶元,但此時事關重大,張鉉須本人親自前來看一看。
盡管北齊都城鄴都已經被隋文帝楊堅一把火燒為白地,但為了安置從鄴都遷出的數十萬平民,安陽縣也進行了大規模擴城,從原本周長二十里的中縣,擴大為周長四十五里的雄縣,成為河北地區與薊縣并列的兩大雄城之一。
經過數十年的發展,安陽縣人口已達五十萬,商業繁榮,社會安寧,很多平民已漸漸將安陽縣視為鄴都的延續,但這僅僅只是限于人口數量和城廓規模,在其他很多方面安陽縣都遠不能和鄴都相比,比如宮殿和官署,鄴都有龐大的宮殿群和官署群,但安陽只有一座郡衙和一座縣衙。
張鉉在魏郡通守王辯的陪同下巡視整座城池,他們沿著一條寬闊的大街向北緩緩而行,大街寬達五十步,鋪著平整的大青磚,兩邊綠樹成蔭,分布一棟棟奢華的府宅,被高墻所包圍。
“這就是安陽縣最有名的古鄴大街,也是整個城池的中軸線,兩邊都是從前北齊舊臣的府宅。”
說到這,王辯滿臉鄙夷道:“在這里還是處處可以看見北齊的影子,鄴都雖然被燒成白地,但人還在,他們基本上還是仿造鄴都重建了安陽城。”
張鉉也只是笑了笑,沒有說什么,如果他選擇了安陽縣,他就得接受安陽縣的歷史,強行的改變只能讓他失去最基礎的支持。
至于百官們的府宅,如果城內實在找不到空余土地,他便準備在西城外造一座子城,專門用來建造官宅,畢竟安陽縣人口太多,想找到太多空余土地已經不現實了。
“那片大宅!”
王辯指著一片占地極廣的大宅,“那就是高氏皇族的族宅,但修建好后他們從未住過。”
“為什么?”
“太大了,容易犯禁吧!當然,他們并不怕犯禁,只是怕引起朝廷的注意,北齊皇族都住在莊園內,那里就沒有人注意他們了。”
張鉉的目光變得凝重起來,這是一片極為廣闊宅子,至少占地三百畝,被高大的圍墻包圍,房舍層層疊疊,掩映在高大濃密的樹冠之中,隱隱可見其中藏有斗梁大殿。
“大帥是想把這里用作齊王府嗎?”王辯猜到了張鉉的心思。
張鉉沒有否認,淡淡笑道:”“如果我們遷到安陽縣都擠在郡衙,未免不太合適吧!”
王辯微微一笑,“大帥請跟我來!”
王辯帶著張鉉又走了數百步,一片約兩千余畝的空曠且平整土地頓時出現在張鉉眼前,張鉉不由愣住了,最繁華的中軸線頂部竟然有如此大的一片空地,這是怎么回事?難道這里是軍營嗎?
但張鉉知道這里不是軍營,軍營在南面的另一塊空地內,他不解地問道:“這是誰的土地?”
“這片土地是渤海會在十年前買下,原本是社廟,大帥怎么也想不到它的用途,它是高烈準備用來建造皇宮的土地。”
“建造皇宮?”張鉉確實想不到。
“我們在高烈山莊內搜到了建造宮殿的詳細圖紙和計劃,準備在這里建造一座比北齊天承宮小一半的宮殿。”
張鉉又仔細看了片刻,笑道:“這么好的土地用來造宮殿太奢侈,我覺得用來造官署最合適不過。”
就在張鉉在安陽縣考察建立齊王府事宜之時,在北海郡益都縣的貴賓驛內和招賢館內也住滿了數百名官員,這些都是張鉉從宇文化及手中救出的文武百官。
雖然并不是每個官員都愿為張鉉效力,也有不少準備去長安投奔李淵,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每一個官員都對張鉉充滿了感激之情。
蘇威目前住在貴賓驛站,他和裴矩住在最好的一個院內,作為朝廷的兩大元老,張鉉特地叮囑韋云起要特殊對待,必須要將這二人留住。
傍晚時分,裴矩拎了一瓶酒出現在蘇威的房門口,呵呵笑道:“希望我還能趕上晚飯,沒有來遲!”
蘇威也笑了起來,“我發現你總是來得極為準時,每次我準備吃飯你就出現了,來也就來吧!怎么只拿了一瓶酒,菜呢?”
裴矩又好氣又好笑,“沒見過這樣的主人,不僅要客人帶酒,還居然讓客人帶菜,要不就我請客得了。”
蘇威笑瞇了眼睛,“沒帶菜就算了,下不為例,快請進吧!”
裴矩也不客氣,直接在桌前坐了下來,他將酒瓶放在桌上,“這是長孫孝敬給我的好酒,叫韓氏佳釀,是北海郡一絕,據說一年只釀五十壇,需要提前一年預定,最好的酒肆里也喝不到。”
蘇威雖然不是酒鬼,但也是好酒之人,他聽說一年只釀五十壇,連忙伸手取過酒瓶,擰開蓋子深深嗅了一下,頓時連聲贊道:“好酒!好酒!”
蘇威立刻笑問道:“說老實話,你孫子一共孝敬給你幾瓶。”
“一共給了三瓶,這是他的全部存貨,昨天被李綱強行拿走一瓶,今天我們喝一瓶,我那里只剩一瓶了,先聲明,那瓶酒我誰也不給。”
“真是小氣,一瓶酒而已,還比不上我們多年的交情。”
蘇威一邊將一頂大帽子扣在裴矩頭上,一邊先給自己倒滿一杯酒,一飲而盡,細細品了品這醇厚的滋味,簡直有點陶醉了。
這才又給自己和裴矩的酒杯滿上,笑道:“來!為了他鄉能品到好酒,我們干一杯。”
兩人一飲而盡,這時,一名侍女給他們上了五六盤菜,裴矩又給兩人的酒杯滿上,淡淡笑道:“恐怕以后我們喝這種韓氏好酒的機會不多了。”
“這話怎么說?”蘇威不解地望著裴矩。
“閣老沒聽說嗎?齊王府恐怕要遷去魏郡了。”
“哦!這件事我也略知一二,不過聽說有抵觸,據說很多將士不愿離鄉。”
裴矩搖了搖頭,“有抵觸也沒有用,齊王決心已下,說實話,當初我也勸他將大將軍府遷去魏郡,北海郡只適合偏安一隅,要想逐鹿天下,只有定都天下之城,長安或者洛陽,鄴地只是退而次之,但也是目前最合適之地,幽州雖然也不錯,但離產糧重地江淮太遠了一點。”
蘇威很了解裴矩,他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找自己喝酒,必然是有什么深意。
蘇威也沒有多說什么,他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這時,裴矩問道:“閣老最近去見太后了嗎?”
蘇威搖搖頭,“我來益州后還沒有見過太后,她現在情況如何?”
“聽說她暫時住在齊王府內,由齊王妃照顧她,不過我覺得我們這些做臣子應該集體去拜見一下太后。”
“有什么理由呢?”
蘇威已經隱隱猜到了裴矩的意思,恐怕裴矩是有什么事要太后出頭了。
“裴公有什么事就直說吧!”
裴矩苦笑了一下,“其實我來找閣老,是想找閣老商量一下齊王的地位問題,國不可一日無君,雖然齊王有太后支持,但畢竟要認一位君主,是洛陽的楊侗還是長安的楊侑?或者我們自己立一個皇族為君主,蘇閣老的意思呢?”
蘇威笑了笑,“當然不可能承認楊侑,我覺得我們可以承認楊侗。”
“可如果是這樣,我們怎么辦?所有的重臣職位洛陽都占滿了,總不能讓我們這幾百人都當齊王幕僚吧!”
裴矩真正的用意顯露出來了,他們這幾百名官員怎么安排,當然,這并不是他個人利益,所有人都很關心,裴矩尤其擔憂,如果這件事張鉉處理不好,恐怕一半以上的官員都會去投奔李淵。
蘇威沉吟一下道:“我覺得這件事我們不要越俎代庖,要么等齊王回來再說,如果裴公實在擔心,不妨去和韋長史談一談,我想韋長史應該知道齊王的真實想法。”(